關于黛玉燈謎寓意
謎語是表現(xiàn)機智并培養(yǎng)智慧的民間語言藝術(shù),是世界各民族喜聞樂見的一種民間文學體裁。謎語又有著悠久的歷史,古希臘神話中就記載著原始謎語的使用情況。 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shù)形式,謎語的翻譯自然也有其獨特之處。從整體上對其進行考究,我們認為謎語的翻譯應具有以下三個方面的特點。其一,在意義上,謎語的翻譯必須做到 底面扣合。
一則精巧的謎語,應該是隱中有顯,顯從隱出。也就是說,謎底既要深藏于謎面之下,又要透過謎面巧妙地顯露出來,而制謎者的藝術(shù)手腕以及猜謎者的分析判斷能力,也就在融合隱與顯這一矛盾過程中充分表現(xiàn)出來。
其二,形式工整。我們知道,同其他藝術(shù)形式一樣,各民族語言中的謎語既有其普遍性,又不乏特殊性。在我國,謎語大都為四句式,每句又以五、七言居多,比如詠物詩就是典型的例子。鑒于謎語這種整飭的對稱結(jié)構(gòu),漢語謎語外譯時應盡量重現(xiàn)形式美就顯得頗為必要了。
其三,在不同語言中,謎語的普遍特征是音韻和諧,音調(diào)鏗鏘,雖然也有不用韻者,但所有的謎面總是節(jié)奏鮮明、聲調(diào)鏗鏘。因此,只要不會產(chǎn)生因韻害辭的結(jié)果,謎語的翻譯就應該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有的音樂美。
上述三點是漢語謎語翻譯的一般原則。但需要指出的是,作為一部博大精深的文學巨制,紅樓夢燈謎除具有謎語的一般特征外,更不乏自身的復雜性與獨特性。比如俞平伯在關于紅樓夢的語言成分一文中這樣寫道:紅樓夢里有詩,有賦,有詞,有曲,甚至于燈謎酒令,都無不精巧絕倫,達到中國古典文學成就的最高峰。而且作者并不是孤零零的,沒作用地寫出了這些東西來,把它生硬地塞到紅樓夢里去;而是使它在書中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的用它來更生動更活潑地表現(xiàn)出書中某些人物的性格。
的確,紅樓夢中的燈謎幾乎都被作者賦予了個性化、詩讖化、擬人化和隱喻化的.特點。
《紅樓夢》書中第五十回《蘆雪庵爭聯(lián)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中有寶黛釵的三首詩：
其一（寶釵）
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其二（寶玉）
天上人間兩渺茫，瑯玕節(jié)過謹隄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其三（黛玉）
騄駬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
主人指示風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
我們來看第一首寶釵的詩：
“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意思是鏤鍥檀梓一層層，怎是優(yōu)秀的雕工堆砌成的？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意思是雖然半天狂風暴雨已過去，何曾聽到出家人廟里的的梵鈴聲。
此謎小說中沒有交代謎底，遂引起后人的眾多猜測。有人說謎底為紙鳶；有人說為樹上松球、松塔；又有人說為寶塔、盆景中的寶塔等。作者的用意似在詩句本身，是有意不點明謎底的。
一般認為，寶釵的燈謎是對其性格、遭際的概括和感嘆。前二句比喻她為人處世總能精細周全、八面玲瓏以及美麗端莊的外表，并說這些都是出于天性，并非是她有意做出的。寶釵的謎，前兩句的寓意也許是說她為人處處精細，層層設謀，但能八面玲瓏，不留痕跡；
后兩句當是借用唐明皇與楊貴妃死別后，于風雨之中聞鈴悲感事，來說她與寶玉生離的。但小說中寶玉是主動棄寶釵出家，并無留戀之意，故反原意而用。后兩句當暗示寶釵與寶玉只是空作了一場名義上的夫妻。又前寶釵“更香謎”中以“ 風雨”象征人事變遷，則賈府經(jīng)變故后，寶釵仍未聞“梵鈴聲”，或兼諷其終未醒悟“名利猶虛”（梵語所謂“色即是空”）的道理。這與后半部佚稿中“薛寶釵借詞含諷諫”而寶玉“已不可箴”的情節(jié)也是符合的。
再來看第二首寶玉的詩：
“天上人間兩渺茫，瑯玕節(jié)過謹隄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天上人間兩渺�！保骸疤焐先碎g”之間模糊一片，指雨天�！懊烀！�，時地遠隔，模糊不清。 “瑯玕節(jié)過謹?shù)谭馈保褐^雨后就要注意�！艾槴\”，形容竹之青翠，亦指竹。“瑯玕節(jié)”即“竹節(jié)”，也可以別解為“竹的節(jié)日”，即“竹日”、“竹生日”，又稱“竹醉日”�！暗谭馈�，小心防備。 “鸞音鶴信須凝睇”：要注視天上的彩虹（虹霓）。“鸞音鶴信”，比喻從仙界來的音信，此處指夏天雨后之彩虹�！澳保�，注視。 “好把唏噓答上蒼”：以便用驚嘆來報答“上蒼”的神奇�！斑駠u”，嘆息。
此謎小說中沒有交代謎底，后人或猜風箏，或猜吹火筒，也有人認為謎底應為彩虹。
結(jié)合小說人物性格與命運，這首詩謎的寓意似在詩句本身，其中似暗寓黛玉死后，寶玉對她的悼念，詩中“天上人間兩渺�！敝渚褪菍戺煊袼篮�，與寶玉猶如有人間天上之隔。 第二聯(lián)借鸞鶴迎歸仙境為說，說寶玉等到黛玉逝去的死訊應定睛看清楚，才好用唏噓眼淚告蒼天。我們知道寶玉在元妃賜婚以后，無可奈何接受之，得到黛玉的死訊以后痛悼黛玉。
下面分析第三首黛玉的詩：
詩謎謎面上說，此物是一匹無須縛繩的駿馬，繞著城墻、壕溝奔馳起來十分勇猛。一旦騎手下令，它就會風馳云動地飛奔，而且三山仙境中它也享有名聲。
“騄駬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意思是元妃傳旨的駿馬又何用紫禁城里的繩子來束縛？快馬加鞭飛躍城池之勢顯猙獰面目。
“主人指示風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币馑际且坏┲魅嘶叔宦暳钕�，賜婚令下達，賈府上下起風雷。而鰲背三山的仙子（絳珠仙草）獨立乘鶴西去。指黛玉在元妃賜婚令下達以后為寶玉淚盡而逝的結(jié)局。
此燈謎小說中也沒有交代謎底，有人猜為“走馬燈”，也有將謎底解為“云”。 這首詩謎的寓意是在詩句本身，似隱寓黛玉八十回后的某些遭遇。但因詩意較為晦澀，難得確指。黛玉的謎中說千里馬奔騰馳突，有不可羈勒之勢，又忠于其主，嘯風踏云悉聽指揮，當喻黛玉才情橫溢，口角鋒芒銳利無比，思想不受儒家禮教束縛，但對寶玉一往情深、生死相托。
“風雷動”暗喻重大事變發(fā)生；“三山獨立”指她魂歸仙界，復為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在人間無立足之地。聲名獨占鰲頭，是對她的贊語也是讖語，因為海上“鰲背三山”終究是無法尋求的，即《長恨歌》中所謂“山在虛無縹緲間”是也。既然她是名列蓬萊的“世外仙姝”，在人間也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仔細品味曹雪芹筆下的燈謎，總覺意味深長，幾乎每個都寓意深刻、耐人尋味。要么對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有著密切的關系；要么暗示著人物的命運或結(jié)局；要么對情節(jié)的發(fā)展有強烈的促進作用；要么對小說環(huán)境氛圍的烘托有補充作用，不一而足。《紅樓夢》中的謎語能表現(xiàn)出如此眾多的作用，這在我國小說史上，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