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1200字優(yōu)秀作文
八十年前。倘若時光逆流至八十年前,倘若我生為女子,怎會鬢發(fā)皆秋乃得歸,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我所立這塊土地,是暌違數(shù)載的故鄉(xiāng)。
初滿十五那年,我翹首盼望著生辰到來。而當(dāng)征兵的鐵蹄踏入家中——那時父親正與我酌酒暢談,依稀記得那日正是我的生辰。爹不同意,嗆淚凝噎求他們別帶我走?赡切┤四睦镉行┯腥,掀了桌子提起我便奪門而出。
阿妹問爹為何兄長如此匆忙;爹抹去嘴角朱色血跡對我苦笑;阿姐一臉擔(dān)心叮囑我冷暖自知;阿弟托我給他捎些別致玩意兒……
而當(dāng)娘親似心肝俱裂般,以赫然放大的瞳孔死盯住我時,我知道她不是要一盒胭脂,她只是希望他們不要把她身體的二分之一分裂出去。因?yàn)槲铱匆娝W爍的淚。
霎間溫?zé)岬囊后w在我臉龐恣意縱橫,我感到自己顛沛流離的一生已在此時被注定。
歷經(jīng)沙場數(shù)載,血染黃沙無數(shù),刀戩兵戈慣聽,立下功勞不盡。
就這么廝殺六十五年。六十五年,未飲過一頓飽食,未換過一件好衣,未得過甚么賞賜,一次寬衣,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竟無一塊好肉。
當(dāng)役期已滿,下令歸家之時,我已是杖朝之年。所有兵士皆擲盔長哭,我一時卻無比鎮(zhèn)靜,甚至些許頹唐地立在原地,面容呆滯,瞳孔渙散。而我知道,早已盈眶的淚汩汩。然只是在眾人喜極而泣時喟嘆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拄著路邊撿來的長棍作拐杖,步履有些蹣跚,身子忍不住顫抖。等著我的是什么?阿妹迎歸,同她述說六十五年來的艱辛;同爹飲完當(dāng)年未飲完的那樽酒,秉燭夜談;同阿姐噓寒問暖,她該連孩子都有了吧,還總自卑地說自己尋不著如意郎君;給阿弟帶些什么呢?出征經(jīng)年,帶回的僅是這尊老殼與一根隨手拾來的拐杖罷了……
娘親,你該是皓首白發(fā)罷?你曾那般愛涂胭脂,不知你還愛嗎,我自京城……路旁小攤上挑了個……便宜的……兒不孝!空度浮生八十載,連盒好胭脂也買不起?墒悄,兒不愿您膚色干枯,不愿您紋理皺老。
思著想著,不覺笑出聲來,隨之臉龐一紅。
眼即將至,心中倏地騰起一陣恐慌。
然……我所想皆是浮云……在若干年前,在我為國拼殺之際……
“我家中,可還有甚么人……”踟躕良久,偷瞥那人不耐神情。
“遠(yuǎn)望去,那松柏環(huán)繞著的墳?zāi)怪小闶悄腵家。”鄰里頓了頓,眼中似有幾分不忍。
我身形一頓,怔怔瞧著那片森冷寂寥的柏林。
何其可笑,從一開始,便注定結(jié)局。
目光失去焦點(diǎn),雙腳麻木挪動。不知不覺來到家門口……一切還是老樣子,只不過院中生滿野谷,井臺爬滿野葵。碩長枯藤迤邐纏繞,破窗門而出。用野谷共葵葉煮羹,羹煮畢。
去送與阿妹吃吧,她最愛吃娘親做的。轉(zhuǎn)身間忽想起她早已長眠地下。
他們都來不及吃這頓團(tuán)員飯,便與世長隔。
我能給誰吃?
曾經(jīng)娘做的羹是那般可口,曾經(jīng)阿姐種菜是那般勤勞。阿爹在田地務(wù)農(nóng),阿弟抱著撥浪鼓咯咯笑著滿院子跑……
我以為,阿妹、阿弟、阿姐、爹共娘親……我以為他們一直活著,一直未離去,如今才發(fā)覺他們只是空洞地活在我蒼老的記憶里。
我將一生把與國,只是思存貪念地想得到一個家,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所為是這般蒼白可笑。
國啊,這便是我傾盡一生打來的國!我拋下恩親拋下孝知為你打江山,至歸之時你為我做了什么,難道是為我布下如此可悲的一場局,徒留我守一堆枯骨?
潸然淚下。
湛湛青天,請說之,為何我為國窮盡畢生所有,到頭來卻什么也得不到。
問天不語空落淚,徒留殘生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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