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我喜歡一個人呆呆地立在窗邊，卸下負(fù)重，只是靜靜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另一個世界。浮云拖著沉沉的步子，渡過一望無垠的碧空，遠(yuǎn)處的河看不清明，模糊中一串笑聲從河岸漾來。我看見那些迎春花開得那么暖，眼角眉梢似綴著迷人的香氣。

記憶中我也曾這樣靜默著，透過一扇木格花窗，看著窗外的梧桐樹和樹下我親親的外婆。外婆是個極其溫和的人，從未對我說過重話，對此我仍記得那個沾滿露水的初春早晨。兒時極愛和小伙伴們玩耍，那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我們便趁著大人不注意溜了出去，相約去看右江河的花潮。本以為是極美的，誰知竟只三三兩兩漫在水面，打著轉(zhuǎn)兒，不如浩瀚的花海來得壯烈，于是大家都悻悻而歸。我一路忐忑著，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外婆站在樹下，不時攏攏被風(fēng)繚亂的發(fā)�；蚴庆F氣太重了，那一刻一股莫名的酸澀涌出眼眶，打濕了心頭。我挪上前去，攥著外婆的衣角，垂著眼簾不說話。外婆也不說話，只拂了拂我濕潤的衣裳，牽過我的手便引著我向前走。低著頭，我細(xì)細(xì)感觸著指尖的溫?zé)�，在溝壑縱橫的掌心摩挲，順著紋路鉆進去——這是一雙不再細(xì)膩的手，歲月并未眷顧它的主人，在暗淡的手背投下斑駁的影子，一團團，一簇簇，像零落的碑刻記錄了一段淳樸恬淡的過往。

夏天，我總愛在樹下?lián)焱┳�，集夠了便嚷著要換外婆的謠子聽。午后，蟬鳴陣陣，暑意正濃，我搬來小凳子，搖著蒲扇，挨著外婆。聽——“梧桐樹，梧桐子，梧桐樹下好人家，生的兒子能種地，生的女兒能紡花。”“金腳兒，銀腳兒，毛里花骨朵兒；月兒彎，月兒圓……轉(zhuǎn)眼不見了。”——睡意來襲，我指著枝頭朦朧的一片問：“它還在嗎？”“在，不過轉(zhuǎn)眼就不見了。”“哦，一轉(zhuǎn)身——”“是啊，一轉(zhuǎn)身……”囈語中我似乎聽到一聲不可聞的嘆息。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梧桐是相思樹啊，而外婆口中的轉(zhuǎn)身竟成了永別。是啊，轉(zhuǎn)身，可我思念的人哪里去了呢？仿佛還能觸到那柔柔軟軟的.香氣，從回憶中撲面而來。而如今我看到了真正的花海，層層疊疊似潮水，像湍急的河流馱著奔向遠(yuǎn)處。可我再沒有當(dāng)年的歡愉，只余靜默行走著。又是梧桐飄落的季節(jié)，外婆，我仍眷戀的凝望著那個木格花窗外的世界，那條記憶中的河定會帶來最美的花潮，涓涓流到你紫色的墳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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