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的愛散文

　　不知道這是放假以來奶奶第多少次發(fā)脾氣了，奶奶是“明事理”的人，矛頭總不能對準自己的兒子，接受著暴風(fēng)雨的還是媳婦。媽媽委屈的整夜睡不著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過了，整天生窩囊氣，說不定我比恁奶奶去的還得早”媽媽笑著說，眼中噙滿了淚水。我急忙轉(zhuǎn)過頭去，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怎么都喘不過氣來。

　　亦舒說人最大的缺點在于對身邊的人苛責(zé)對陌生的人寬容，奶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要強而自負的性格、雷厲風(fēng)行的做事方式、小心多疑的生活習(xí)慣隨著奶奶一天天老去變得越來越嚴重。人老了，身體上的不便讓混沌的大腦總想多轉(zhuǎn)幾圈，小心斟酌、前思后想，最后拿著一條條小孩子看到都會發(fā)笑的指令派人執(zhí)行，出奇的固執(zhí)讓你不得不絞盡腦汁來應(yīng)對著一切，我常想，中國的孝道在孝順老人上作用不大卻培養(yǎng)了老人們的固執(zhí)。過了青春期之后想想我們都多長時間沒有有效地指出過父母的錯誤了，人老了總想驗證自己的威嚴，“直言進諫”博得的常常是訓(xùn)斥，不管是怕還是不想惹父母生氣，我們默認為父母的錯誤是應(yīng)該放在心里發(fā)酵放在被窩里嚼的，而從沒嘗試過怎樣有效的溝通。直到有一天發(fā)現(xiàn)父母“不講理”了，發(fā)現(xiàn)父母是那么討厭。

　　爺爺奶奶幾個兒子，除了爸爸外不是不在奶奶身邊就是跟奶奶不對脾氣。我們姊妹幾個由于姥姥姥爺去世的早從小就跟在爺爺奶奶的身邊，爺爺教了一輩子的書，思想很有點新奇卻又很簡單，退休和奶奶住在學(xué)校的家屬院里，我們家小孩子的童年大部分都是在那里度過的。爺爺總是在嘗試各種不靠譜的生意，奶奶拗不過爺爺只好幫著他在每一次瀕臨崩潰的時候力挽狂瀾，爺爺卻又總是好奇心不死，直到快八十歲什么都做不動了才和奶奶一起在校園里擺攤賣點茶葉蛋。我們幾個小孩子總是從小帶著張通紅的小臉跟在奶奶后邊，到該上學(xué)了才被爸爸媽媽接回家上學(xué)，等到小學(xué)結(jié)束又回到爺爺奶奶身邊讀中學(xué)�？梢哉f我們的記憶有一大半都不是自己家，而是在爺爺奶奶身邊，我愛他們就像我愛我的爸爸媽媽。

　　后來，大家陸續(xù)讀完了高中離開了家鄉(xiāng)，可就在最小的我也該離開時，八十歲的爺爺卻病倒了，再也不能照顧自己的生活，爸爸和叔叔把爺爺奶奶接回了家以便照顧他們，本來因為多病而身體不佳的奶奶也因為爺爺?shù)牟∽兊媒】盗嗽S多，這讓我們頗感欣慰，可是奶奶的精神卻隨著她身體的好轉(zhuǎn)變得再也讓人琢磨不透了。

　　奶奶在我的印象中很厲害，可是奶奶不到萬不得已卻總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很客氣甚至很親熱，人老了會收攏起從前的脾氣轉(zhuǎn)而變得很慈祥，奶奶也這樣，可她的慈祥是布施給那些她客氣的人和對她有小恩惠的陌生人的，壞脾氣的伯伯和高貴的嬸嬸奶奶一向是很客氣的，對他們既大方又寬容，隱隱可以感覺到隨著奶奶一天天老去對他們甚至有些怕，他們之間像是一種關(guān)系，不是愛，一邊在履行義務(wù)點卯盡孝心，一邊在禮尚往來慈祥和善。

　　人老了會有不安全感吧，奶奶老了之后很多事情是要做過加減乘除之后才選擇的。爺爺奶奶回來后奶奶決定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奶奶的原因很簡單，不是因為爸爸媽媽脾氣好，是因為他養(yǎng)我們姊妹幾個付出的最多，而且奶奶覺得和爸爸媽媽住一起也可以照顧一下我們家，因為我們姊妹幾個一直在上學(xué)家境沒有叔叔伯伯好。

　　爸爸媽媽都屬于沉默寡言的人，從來都是默默為爺爺奶奶考慮不聲不響的干活，爸爸是有脾氣的人，跟爺爺一樣教了一輩子的書喜歡訓(xùn)斥人，對于奶奶的讓人無法接受的行為爸爸總是不留情面的.坦誠直言，卻從來沒說過一句討巧的好話，所以最后點卯畫押的伯伯成了奶奶口中頗感滿意的對象，付出最多的爸爸卻成了嫌爹娘老了的“變心”人。但爸爸有著知識分子的優(yōu)點，他很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所以仍只是默默地對奶奶的評價淡然一笑。奶奶是個邏輯感很強的人，對于爸爸奶奶只是偶爾跟其他人說一說，在她眼中爸爸是他自己的兒子，做母親的當(dāng)然不能跟自己的兒子過不去�？蓪τ趮寢�，奶奶就從來不客氣了，她覺得媽媽是一個好人，好人當(dāng)然就可以說任何話提任何的要求，這樣才顯得對好人什么都不隱瞞。奶奶管了一輩子的家說起話來很有霸氣，而媽媽則和她正好相反，對什么事情都不置可否只聽從奶奶的安排，不喜歡和人爭論也不會和人講道理，其實在奶奶那么強的氣場下也本無道理可言。奶奶老了后很多事情都安排的特別不靠譜，媽媽對很多事情實在受不了了就會變得冷冷的來發(fā)泄心中積郁的情緒，可奶奶在看人臉色上又出奇的精明，非要媽媽說出來哪兒受委屈了。奶奶說話不但很霸氣同時也很喜歡先入為主，她會說“你受委屈了就說明我不講理，可我是不講理的人嗎？我什么時候不講理過”，對此媽媽只好選擇逃避，可奶奶又說媽媽不和她進行溝通讓她沒辦法過。有一天晚上奶奶對我們幾個孫女孫子們述說她過的多么為難，我們費了好大的勁也沒幫她疏通好，最后大家一致決定：奶奶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奶奶了，現(xiàn)在的她完全沒道理可言，今后再也不用跟她講道理了，我們愛她，今后她生氣的時候只有撫慰一條路了�？杀�的選擇，讓我們感覺很悲哀，為奶奶也為我們自己。

　　無論怎么樣，我們總歸是一年在家待不了多長時間，而且奶奶對我們更多地是純粹的關(guān)愛，可是爸爸媽媽呢，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把他們帶走，可是這樣對爺爺奶奶是不是太殘酷了呢，也會毀了爸爸媽媽一輩子的聲名，他們不會同意的，而且他們覺得他們欠爺爺奶奶的，受多大的委屈也應(yīng)該。

　　總覺得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之間是一種憐憫的愛，爸爸媽媽聽話，有什么事兒都放在肚子里，媽媽又像一個大大的沒人疼的孤兒，而且爸爸媽媽又的的確確有我們幾個需要爺爺奶奶的愛。奶奶最后把愛給我們了，可這一切對爸爸媽媽來說又那么的像是一種憐憫一種負擔(dān)，爺爺奶奶是光明正大的人，不僅把這種憐憫表現(xiàn)的很明顯還把這一切當(dāng)著叔叔伯伯的面講出來，可是換取的是什么呢？理解嗎？不！人都是自私而貪婪的，爺爺奶奶的憐憫只會增加叔叔伯伯暗中對爸爸媽媽的惡感。爸爸媽媽最終也因為爺爺奶奶的憐憫給自己背上了巨大的負擔(dān)，爸爸媽媽之所以選擇獨自默默地忍受卻仍舊為爺爺奶奶著想，是因為來自周圍和內(nèi)心的壓力讓他們覺得這一切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每當(dāng)想起為了我們也為了爺爺奶奶為了這個家而默默忍受的爸爸媽媽我就覺得很難受，他們該是多么的痛苦啊�？晌矣譃榘謰尭械揭唤z的不值得，他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憐憫的愛從來都不應(yīng)該被接受。

　　想到爸爸媽媽也想到我自己，我總以為自己是一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平平淡淡的我從來的“晉升”和“嘉獎”都是因為別人不聽話而我聽話，別人都沒熬得住而我卻熬下來了，他們不欣賞我，卻發(fā)現(xiàn)我可以用，因為我是“典型”，所以他們“提拔”我、“栽培”我、“獎勵”我，可是最后我卻發(fā)現(xiàn)我并不喜歡我所做的一切，我勝任不了這一切，我今天這樣不是我有多強的能力，僅僅是因為我聽話，當(dāng)有一天我下定決心離開這一切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我傷了所有人的心。

　　憐憫的愛，從來，都不應(yīng)該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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