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坪的韻味散文

　　一次,一位外地的旅人在東山上問我,佛坪的美麗到底在哪里？我想了想，就告訴他,佛坪的韻味可以用“童真”二字來概括，唯“童真”可傳遞出佛坪特有的神韻�！巴�真”就是天給之真、原初之純、未易之趣、渾然之韻。

　　那位旅人點點頭說,我只是覺得很美,卻說不出來。

　　后來，我就想，得好好思忖一下，佛坪的美到底在哪里？佛坪的韻味到底是什么？

　　我是三十七年前來佛坪的，初來時栽的小樹，現(xiàn)在比甕還粗了，高也超出了四層樓房。太久的歲月里，我一直在佛坪活著，這里的每一次陰晴，每一場風(fēng)雨，每一茬枯榮，每一點點發(fā)展，我都是知道的。有許多次，我在佛坪城里，或遙遠(yuǎn)的鄉(xiāng)下，遇見我某年教過的學(xué)生，他或已禿頂了，或已掉了好幾顆門齒，黑瘦黑瘦，步入了中年后期，他們會說：“老師是老佛坪了，在山里度過了一生……”，說得我心里渾沌而蒼涼。不過，想想也是，我這一生最好的生命段落是在佛坪度過的，佛坪給我太多的滋養(yǎng)和慰藉。

　　所以，我知佛坪、愛佛坪。

　　佛坪是靜的，是自然之靜。世上有些靜是可怕的，它可能是死寂，而佛坪不是這樣，她是一個青山綠水、草木葳蕤的世界，整年整月、整日整夜響徹著天籟、地籟。她的靜總讓我想起東山魁夷的畫境，原始的森林，幽靜的湖水，孤獨的`白馬……也讓我想起德富蘆花的許多篇章，在子持山的樹梢之上，綠色的落日懸浮很久，然后隱入地平線那邊……還讓我想起王維閉關(guān)嵩山的那些詩句，野葵、露水、夕鳥……佛坪的寧靜幽深而廣闊，可以把備受喧囂折磨的耳朵和心臟帶到這里來休息，所以，在佛坪可以養(yǎng)耳、養(yǎng)心、養(yǎng)意。

　　佛坪是凈的，是自然之凈。世上有些凈是靠打掃、清洗出來的，它曾經(jīng)臟過，后來人為地去除了那些污垢，被凈化了。佛坪的凈是原初之凈，是處女之凈，自諸神創(chuàng)世之后，她從來就是如此。云從來是如此白，露從來是如此亮，風(fēng)從來是如此清澈，太陽從來沒有罩過面紗，月亮從來都裸著它的純真。佛坪的玻璃窗不需擦拭，就像一直沒有裝上玻璃一樣。人們說秦嶺是中國之肺，而佛坪就是秦嶺之肺。佛坪是鼻子的天堂，也是眼睛的天堂，佛坪的天空從來都是一塊廣闊而深藍(lán)的魔鏡，朵朵白云更讓人幻覺叢生，想象天上的織女的棉花的絲縷。佛坪的人就生活在這種通透的空氣里，它讓人們最長久地保持著一顆孩童之心。

　　佛坪是古的。古人說，住山不記年，桃花源的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佛坪的古是天地之古，你可以說她的天地是周朝的、漢朝的，也可以說是唐朝、明朝的，近代的戰(zhàn)爭、現(xiàn)代的“文明”，從未對她產(chǎn)生過多少驚擾。她的古不是山河上遺留著一些古廟、古街、古墓的古，她古在天地之初的那種少機巧的純粹、渾然。走入佛坪，你會覺得是走入了時光的源頭，走入了天空和大地的童年時代�，F(xiàn)代人常常嘆息“人心不古”“天地大廢”，在佛坪，你仿佛是涉過了忘川，內(nèi)心只留下一片釋然、悠然和恬淡。

　　佛坪是禪意的。佛坪因佛得名，廣大的一片凈山凈水是佛陀最好的領(lǐng)地。其實，遠(yuǎn)在釋祖出現(xiàn)之前，禪早就在佛坪彌漫了。任何一種宗教、文化都只是發(fā)現(xiàn)和說出，并不是創(chuàng)造。禪意遠(yuǎn)在佛祖只前就是一種存在，只是佛祖意會了禪意。所以，佛坪命中是一塊佛陀之地，禪意之鄉(xiāng)。佛最深的意境是“空”，這種“空”并不是真的空無，而是排除了雜念之后的純凈和寧靜。在佛坪，你會感嘆，天地這么大，人口這么少。地曠人稀、寧山靜水的佛坪是神性的，適宜諸神居住，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擠走神靈，沒有嘈雜喧囂肢解了神的時空。所以，佛坪自古有四大寺廟——佛興寺、石印寺、老庵寺、回龍寺。神歷來是空寂里孤獨者的陪伴，是舉目無親者自認(rèn)的親戚。在佛坪，人們對神的認(rèn)識可能更接近其本質(zhì)，樹樹都菩提，山山皆圣壇，神性彌漫的山中，平日的生活即是修禪悟道，受到禪意的滋養(yǎng)，人們永遠(yuǎn)不會風(fēng)干和枯涸了自己的精神。

　　佛坪是曠達(dá)、超脫的。佛坪的人口幾乎都是從天南地北遷徙而來，五方雜居，構(gòu)成了復(fù)雜的文化風(fēng)俗。遷徙之初，或躲避仇家，或厭世歸隱，或為愛私奔，或采藥不歸，或逃荒活命，或結(jié)寇成匪……經(jīng)歷了大地游移，穿越了險惡時空，每個家族都有其獨特的故事，在其意識深處都有其綿長的印記和種族文化遺存。流動激活文化，定居板結(jié)文化，所以，佛坪本地人都是“吉普賽”式流民的后裔，思想和習(xí)俗便無比鮮活。古時的文明往往發(fā)軔于沿海、沿河、沿路，古時的蜀道中，其最主要的兩條——儻駱古道和子午古道都穿越佛坪，古道悠悠，其文化的密度極高，沿途傳播的信息不可估量，這也是古時佛坪人打開眼界、獲取智慧的重要渠道。另一方面，靜能益智，凈可生慧，佛坪人在靈山凈水的滋養(yǎng)中，永葆著特有的靈性，不會落入混沌，更不會變得麻木。加之佛坪處在遙遠(yuǎn)的世外，和世界拉開了一定距離，使得佛坪人可以站在世界和人類的對面整體地、客觀地打量和思考，沒有身在廬山的局限，可能更容易悟到世事人心的真諦。佛坪群山巍峨，河流成網(wǎng)，勢必出現(xiàn)一些水災(zāi)，多災(zāi)的遭遇，反而讓佛坪人看清了生命的本質(zhì)，成就了佛坪人瀟灑、曠達(dá)、超脫的性情。

　　王維描述終南山時說，“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佛坪山里，更可留王孫，更可留旅人。佛坪的魅力就像西藏一樣，最多地保留著天地的自然性和神性，最多地保留著山的純、水的凈、境界的寧靜。

　　請讓我用一首拙詩再對佛坪的韻味作以描述吧——

　　佛坪，用蠟筆可以畫出來

　　因為它只有兩種顏色

　　天是藍(lán)的，水是綠的

　　如果硬要找出到第三種顏色

　　那就是，偶爾會飄來

　　幾朵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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