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照片的散文
每次出門旅行回來，總能拍回一大堆或人或景的照片，沒辦法，誰讓咱是“數(shù)量姐”呢？回想以前數(shù)碼相機尚未風靡世界的膠卷時代，一幫人懷揣36張容量的柯達膠卷出去瀟灑后，拿到的照片無非兩款：一曰集體照，二為個人照，而且定額限量，集體照一般只有一張，而個人照永遠在一到兩張之間徘徊。至于風景照，那純屬放在心頭奢侈想一想的范疇，畢竟有限的膠卷只能用在有限的人身上，不能用于無限的風光中，好鋼，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正因為稀罕，所以每張照片都彌足珍貴，這珍貴的感覺，從拍照儀式啟動的那一刻就開始體現(xiàn)。
每次“咔嚓”之前，掌鏡者總是不遺余力地提醒“看鏡頭，看鏡頭”，被拍者也總是很配合很努力地把眼神射向那黑得發(fā)亮又神秘無比的鏡頭，那種專注，有時近乎定格的狀態(tài)，眼光，是不敢偏離鏡頭一絲一毫的，大有一種誓把最敞亮的眼神留在鏡頭里的架勢。這份認真，都只因為那是一錘定音的活兒，拍砸了就沒有反悔的余地，誰也無法就地在相機里把廢片刪掉重來。因此，如果不愿意在看到照片時被各種遺憾所糾纏，生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前期好好拍。
但是，拍照時這種因太在乎而產(chǎn)生的近于神圣的氛圍下，很多人，特別是缺乏拍照經(jīng)驗的人，往往被鏡頭唬暈了，越想拍好就越犯怵。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手腳這時候也變得不聽話了，放哪兒都覺得別扭。更有甚者，經(jīng)過一陣折騰，等到攝影師在旁邊指揮：“準備，一，二，三”時，那邊廂按下快門，這邊廂也把持不住了，眼睛下意識地跟著眨了下。完了，就等著收到一張閉眼照吧，閉眼的情況若出現(xiàn)在合影里，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而對那些鏡頭感比較強的人，則是另一番景象了。她們把難得的拍照機會當成人生的美妙體驗，鏡頭當前，她們總是攢足了勁兒釋放自己。無需喊“茄子”，燦爛笑容自然漾在臉上；不濃妝艷抹，但在行頭配置上絕對不敢輕忽，平時最入眼的服飾是肯定要抓來陪自己出鏡的；從容地搔搔首，弄弄姿，更是免不了的規(guī)定動作；而那自然流轉(zhuǎn)的眼波，是斷不會被眼前小小的鏡頭所束縛住的。所有的用心，所有的投入，都只為把自己最好的一瞬，凝成永恒。
等到照片洗出來，乍見，總有一種觸目驚心與似曾相識混搭在一起的感覺。驚心源于對拍照效果的不確定，這種不安夾雜著期待漸漸發(fā)酵成一種內(nèi)心微瀾的心理張力，現(xiàn)在謎底揭開了，那顆心微微撲通兩下是難免的。似曾相識則是因為，面對以影像方式出現(xiàn)的自己，既熟悉又新鮮。如果幸得心儀的照片，往往格外珍惜，這類照片也常常被當作珍貴的禮物，或者畢業(yè)時留給同學作紀念，或者贈送親朋好友以見證一段美好的情誼。墻上醒目位置的相框，老式辦公桌的玻璃臺面，精美的筆記本或相冊，總能發(fā)現(xiàn)這些溫馨使者的蹤影。那時候，除了明星掛歷，房間里最好的裝飾就是這些照片了，它們能夠讓整間屋子一下子溫暖靈動起來。
小時候到鄰居家串門，最吸引眼球的就是墻上桌上形形色色的照片了。盡管照片里的人很多我都不認識，但我喜歡從他們的神態(tài)、穿著打扮去想象他們的身份、生活方式，印象最深的是那些華僑的照片。那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還是一雙白布鞋“走天下”，他們就已經(jīng)人人腳上一雙皮鞋了，至今，那些小女孩腳上的丁字小皮鞋、長筒白襪子在我眼里依然是柔軟了時光的時尚；我們周圍的男士還穿著中山裝，他們早就西裝領帶了；我們的女士偶爾穿下裙子，樣式也是極簡單的，而那些燙著卷發(fā)的女華僑總是穿著華麗的裙子，有的還特意穿上相館備有的禮服示人。看著他們的照片，直覺告訴我，他們的世界跟我們是不一樣的。有時候，鄰居們也會如數(shù)家珍般向我娓娓道來他們家照片各色人物的故事，而且，不約而同地，照片中人跟他們的關系往往是鄰居們通用的開場白。
老照片給了我很多暖色的回憶。歷史的車輪駛?cè)攵皇兰o后，數(shù)碼相機以橫空出世的姿態(tài)裹挾了整個世界，傳統(tǒng)相機迅速沒落，走向式微。人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擁抱新技術，相機不再成為少數(shù)家庭有點奢侈的裝備，而是如“舊時王謝堂前燕”般，“飛入尋常百姓家”，成為很多普通家庭的標配，人們充分享受著數(shù)碼技術帶給他們的全新體驗。
首先，數(shù)碼相機去膠卷化的特質(zhì)，讓你無需膠卷，想拍多少就拍多少的`美夢得以成真，這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海般的胸懷，最最讓人愛不釋手。一機在手，拍照不再局限于重要的時刻和場合，只要愿意，隨時隨地都可以拍。有小孩的家庭，相機更是成為父母紀錄孩子成長軌跡的神器。現(xiàn)在的小孩，與長輩們只擁有寥若晨星的兒時照片不同，他們很多都是伴隨大量照片慢慢長大的。
替小孩留下豐富的影像資料，性價比其實是非常高的。畢竟，成長不可逆，錯過了這截就錯失了這截獨有的爛漫，某些關鍵節(jié)點的錯過，有時甚至成為令人扼腕的過錯。雖說小孩子的生長變化趕不上瞬息萬變的風云，但說是“新舊社會兩重天”倒也不為過。大人的照片，隔上數(shù)月經(jīng)年，差別不是很大，最多也就像日頭慢慢挪移，斷不會讓人想起黃河壺口瀑布那樣的落差。我家小兒出生后，隔三差五我都要給他來上幾張，現(xiàn)在回頭再復習他嬰幼時期的形象，與現(xiàn)在的版本變化還是挺大的。常常心懷感恩地想，多虧有了數(shù)碼相機這一利器，讓我們可以放開手腳，恣意拍下孩子無數(shù)動人的瞬間；那些日積月累下來的照片，讓我們可以敵過日漸模糊的記憶，使得小孩每個階段的可掬憨態(tài)，得以清晰地烙在我們的腦海里。
數(shù)碼相機招人喜歡的第二重品質(zhì)，便是它強悍的刪除功能。那種一秒之內(nèi)去蕪存菁的爽朗風格，成全了很多完美主義者嚴苛的要求，他們挑剔的口味從此有了地兒安頓。自己不滿意，刪！家人不滿意，刪！甚至朋友不滿意，也可以——刪！反正，所有不合格的照片在手指狠按刪除鍵的那一刻，全都灰飛煙滅，化為垃圾箱里的廢片！經(jīng)過一番淘汰式的選擇后，最終在電腦里作為私人檔案保存下來的，都是主人眼中殿堂級的作品。它們即使有丁點兒缺憾，那也被視作維納斯的斷臂了，完全欣然接納，甚至覺得有那點小小的瑕疵，才更逼近真實感。
近幾年，手機的拍照功能日臻成熟，作為新秀，手機也順理成章晉升為攝影器材家族的一員。特別是微信這玩意兒以破竹之勢席卷眾生后，在微信中曬各種照片成了很多人茶余飯后的活兒，功能強大的手機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追捧。君不見，每次蘋果新一代手機一發(fā)布，總有一大批擁躉排起長龍趨之若鶩。微信的火爆，讓手機的拍照功能幾乎可與通訊功能并駕齊驅(qū)。
手機如影隨形，與我們的生活保持高度同步，這種人機親密接觸的情形，讓我們在隨手拍之余，可以拍立得。那些你想跟朋友一起分享的場景，用手機拍下后立馬可以傳到微信上；那些你用語言無法精確描述的花鳥蟲魚世間百態(tài)，都可以讓手機照片替你代言。相信很多人有過這種經(jīng)歷，飯桌上美食上來后，大家肚子再餓，也不急著動筷，而是先掏出手機，趁著美食賣相未被破壞之前來張?zhí)貙憽４蠹夜苓@叫“驗毒”，意即像以前的皇室貴胄用銀餐具對食物先驗證一下。人類對外部世界的感知，80%的信息據(jù)說是通過視覺來獲取的，所以，一張照片有時候便勝卻千言萬語。在微信中發(fā)布即時照片，更讓人有種現(xiàn)場直播的感覺，上一秒你剛剛笑得花枝亂顫，下一秒你的朋友便可以在微信照片中感受你的展顏盡歡，這種剛出爐面包似的熱乎氣兒，讓人慨嘆天涯與咫尺，就在一張圖片之間。
數(shù)碼相機、手機在為我們提供基礎性的拍照服務后，還可以跟各種美化照片的軟件聯(lián)姻，使很多平庸的照片瞬間化腐朽為神奇。有人調(diào)侃說，韓國有整容技術，我們有美圖秀秀。難怪，高超的化妝手法與美圖技巧聯(lián)手，很多美女照、明星照都有一種同質(zhì)化的傾向，連淘寶上的魔豆，也個個肌膚似雪，身材曼妙窈窕。也是，所向披靡的P圖技術，讓魔豆的腿要多長就可以多長，水蛇腰想多婀娜就能多婀娜，而且線條流暢得像用畫筆畫出來的一樣。也有些人，更愿意按紀錄片的風格來拍照，因為，真實，才蘊含最飽滿的美，也更耐人尋味。當然，這種真實與肉眼見到的真實也還是有區(qū)別的，畢竟，好的角度和合適的光線，會把我們的優(yōu)點凸顯缺點隱藏，好吧，姑且把這些正能量的技術過濾當作一種饋贈吧。
電腦海量的存儲容量讓同樣海量的照片有了棲身之所，但在顯示器上欣賞照片，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隔靴搔癢的生硬與疏離感。把一批大愛的照片沖洗出來，拿在手上一張張慢慢把玩，重新感受紙質(zhì)照片帶給我們的熨帖和親近，這是經(jīng)常盤桓在我心頭的念想。另一幅畫面也常常被我規(guī)劃和憧憬：多年以后，午后，清透暖融的陽光灑滿整個庭院，周遭花香如縷，一枚閱盡無數(shù)人生光景的老太太緩緩走進樹蔭底下，在一張帶扶手的東南亞藤椅上落座后，老太太掏出鑲有金色花邊的老花鏡徐徐戴上，順手翻開擺放在身旁圓桌上的相冊，迷蒙的雙眼透過鏡片在一張張照片中流連，心思跌進過往的時光，沉醉在照片背后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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