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要來舊的也不要散文

　　姆媽是老三屆的知青，經(jīng)過上山下鄉(xiāng)，拿過16元一個月的工資，曾經(jīng)在大年夜站了一天柜臺晚上結(jié)賬時少了五塊錢二兩糧票哭的淚流滿面。如今和我住在一起，仍然保持了幾十年什么也不會扔掉的習(xí)慣。

　　正逢換季，家庭成員一起動手裝蚊帳。我和JJ（我先生）把床墊拿起來，打算把那種蒙古包式的蚊帳放上。把床墊搬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墊下面是大大小小各色袋子和廣告紙，我和JJ交換了一個會意的顏色，迅速裝進垃圾袋扔掉了。吃完晚飯姆媽開始發(fā)火了，我們默默地低著頭各自溜走……

　　除了床墊下的“秘密”，她的大衣櫥也是永遠讓我頭疼的'地方，里面雜七八拉的東西塞得一打開門就會飄下來陳年舊歲的收銀條、包裝紙、喜糖盒子、短短的扎好的塑料繩子、壞掉的衣架…每天她都花大量的時間尋找某一件東西，因為實在是太多東西了，以至于無法找到任何東西。為了提醒自己記住某樣重要的東西，她總是會做某一個明顯的標(biāo)記，例如在大衣櫥的門的里面貼個不干膠的掛鉤。但是永遠只有不斷增加的“重要”的東西，最后大衣櫥打開來，門上掛滿了花花的物件，而要找的那樣永遠湮沒在其中。

　　她不會反省這些問題，反而極力地聲討我們“隨便”亂扔?xùn)|西。DD（我女兒）穿破的小鞋子我扔了兩次也沒有扔掉，都被她偷偷地從垃圾簍子和門外撿回來。

　　她一再地回憶過去艱苦的日子。這個每天尋找老花眼鏡兩到三次、記性極其敗壞的老人，對于二十年前小菜幾毛幾分有著驚人的記憶力。

　　由于受她的教育，從小我就節(jié)約一切可以節(jié)約的東西。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次看到隔壁寢室女生洗衣服時候用著一塊光溜溜的新香皂，我特別奇怪為什么上面沒有粘著一塊用剩的肥皂頭——從小在家里，用剩的肥皂都會貼在新的香皂上，形成不同顏色的一個凸起。我忍不住問她，她一開始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我于是問她是不是前面那塊用完了，她說當(dāng)然用完了，我又追問能正好全部用完嗎，她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她說當(dāng)然是用剩一點不好拿就扔掉了。從那以后我豁然開朗：這世界上還有一種除了極度節(jié)約以外的另一種生活模式，就是扔掉覺得不方便或沒有用的物品。

　　如果說現(xiàn)在的我還能在扔掉一些可用可不用的占地方的東西時還有些罪惡感的時候，我的女兒則完全不知道節(jié)約是什么：她生活在如此物質(zhì)豐富的年代，以致于我需要一再跟她強調(diào)要適度節(jié)約。用的鉛筆和橡皮、課本和紙張、顏料和蠟筆、發(fā)夾和發(fā)帶，所有一切都被漫不經(jīng)心地亂扔一氣，丟了也頂多是怕被責(zé)罵，而不會感到可惜。

　　我時常感到我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的夾縫中間，我喜歡新的時代的便利和豐富，但討厭它的浮夸、浪費和道德敗壞；我喜歡舊的時代的安逸，但時時感到窒息，那是由于匱乏引起的過度節(jié)約帶來的過度煎熬。新的來了，而舊時光的身影處處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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