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今夜你有沒有哭

傍晚時分，天邊殘陽如血，我悶悶不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思忖著如何向母親解釋這次不堪的分?jǐn)?shù)。

街道上，車來車往。紅燈的出現(xiàn)，仿佛給繁忙的交通打了一劑鎮(zhèn)定劑，汽車都漸漸緩下車輪，拉起了一溜長隊(duì)。這時，馬路拐角處突然響起一個濃重的外鄉(xiāng)口音：“紅燈啦，快上！狠要，燈一綠就沒了！”只見一個盤腿而坐的中年婦女正沖著一個小男孩吼叫。男孩踉蹌地奔到一輛別克車的窗外，僅僅在那兒駐足幾秒，便又飛快地跑向另一輛車。他就這樣在車群中快速地穿梭著，等到綠燈亮起，才從一片車鳴與幾聲謾罵中竄到路邊。

我這才看清楚：這是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頭上歪戴著一頂已分辨不出顏色的帽子，兩眼閃爍出驚恐不安的目光，黑黑的兩頰凍成了紫紅。他張著嘴，不停地向拿著飯盆的右手上呵著熱氣。油光可鑒的老棉衣上已經(jīng)破了好些個洞，幾綹發(fā)黃的舊絮在凄厲的北風(fēng)中招搖。一根被凍得發(fā)紫、裂開口子的腳趾，在張了嘴的破鞋里微微顫動。最讓我吃驚的是，他的左邊衣袖里竟是空空的，我頓時生出無限的同情。

男孩右手抓著缺口的飯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伸到我的面前，顯然沒抱任何希望。我望著他粗糙而紅腫的手背，幾處破皮的傷口為這瘦骨嶙峋的軀體又增添一份新的悲哀。再看看飯盆里，已有幾枚硬幣和幾張5元、10元不等的鈔票，大概是剛才紅燈時幾位好心司機(jī)的施舍。我急忙從口袋里掏出剛才買雞柳找零的3元錢，輕輕地放入盆中。男孩抬起頭，渾濁不堪的眼神里掠過一絲笑意，隨后便在斜陽冷風(fēng)中忽地吹散了。

等我再看男孩時，他已穿過馬路，飛奔到中年婦女身邊。只見那婦人一把抓起盆中的鈔票硬幣，便把那只飯盆扔出老遠(yuǎn)，隨后她把鈔票碼齊，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嫻熟地點(diǎn)起錢來。或許是今天的“收獲”不錯，那婦人皺緊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從身旁地上的塑料袋中隨手拿出一個饅頭扔到盆里。男孩急忙撿起，狼吞虎咽起來：他拼命向嘴里塞，由于吃得太快，竟看不清饅頭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被吞咽下去的。吃完饅頭，他伸出小手在棉褲上揩了揩，可能是還想再要一個。

那婦女見了，惡狠狠地呵斥一聲，他的手像被主人責(zé)打的小狗一般驚慌地退了回去。擦肩而過時，我分明看到男孩的眼中閃爍著瑩瑩淚光。再回首時，婦人已領(lǐng)著男孩走進(jìn)了蒼茫的`暮色。

我努力地在記憶中搜尋著，這樣的畫面已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殘疾的軀體、驚恐的眼神、襤褸的衣衫、幕后的成人……我不知道孩子們來自哪里，也不知道他們歸于何處，我只知道這樣的場景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了我的雙目與內(nèi)心：這些孩子，在本該享受美好教育的夢幻童年卻無所依著地流浪街頭。司空見慣的成人們，或是滿臉鄙夷不屑，或是面露同情之色；或是憤憤地斥其離開，或是解囊聊表心意。善良路人的零星施舍，畢竟只能給予他們暫時的幫助，誰來深切關(guān)注那些無所依靠的孩子？誰來重視他們作為一個生命的真實(shí)存在？誰該成為他們?nèi)松�的真正依憑？

不覺間，已到了家門口，柔和的燈光從溫馨的屋內(nèi)溢出，母親早已迎了上來，接過書包，轉(zhuǎn)身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晌业男睦镞�在想：小男孩，今夜你有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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