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你
我夢見你了。你的臉上蒙著一層土灰,看不清,黑色夾襖上的幾朵繡花,閃著瑩瑩的光,枯枝一樣的雙手不斷揮舞,短發(fā)在冷風(fēng)中凌亂。四周的風(fēng),將地上的枯枝敗葉卷起,我有一絲害怕,可這是我第一次夢見你,我不愿就此醒來。
小時候,爸媽忙,把我留在你身邊。你總是耐心的教育我,不打也不罵,卻比媽媽的冷暴力有效多。我竟小孩子氣的痛恨過你,偷偷剃光你最喜歡的貓的毛,還示威般地灑在院子里。
小學(xué)畢業(yè)時,你笑得燦爛的說,我長大了?墒且粫䞍耗隳阌值椭^說,這幾天你媽也得接你回家了,你都煩了我好幾年了,以后我只用管你小妹,輕松著呢!我正想分辯幾句,你又接著說:“以后你上初中了,回家自己要洗衣服,那么大了,頭發(fā)還不會梳,要多吃飯,多干活,別偷懶,懶了不好。”
離開你的前幾天,我成了牛皮糖,一直黏著你不放,你做飯,買東西,洗衣服,我都在旁邊等著,像個小跟班。
離別前的半夜,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光著腳跑到你的房間,輕輕掀開你的被子,嗖的一下躥進(jìn)去,你抓住我亂動的小腳,我還不安分。你大手上的厚繭老得我生疼,我不停的扭來扭去,活像一條泥魚,你又把我緊緊揣進(jìn)自己懷里。窗外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紗落在枕頭上,我往你的懷里挪了挪,睡熟了。
那天我早早被揪起來穿衣服,吃早飯,你一直在外忙這忙那,讓我在門口等著我媽。不久,媽媽就風(fēng)塵仆仆的趕過來,我拉著你的手,死死不放,你對我說:“我還有衣服要洗,你媽估計(jì)也有事,別浪費(fèi)時間,下次多過來看看,趁我這把老骨頭還打緊著,記住我那天給你說的話,多吃點(diǎn)飯,別總懶,不好。”你突然低下頭,轉(zhuǎn)過身,慢慢走回屋,黑色夾襖上的紅繡花突然沒了光。我眼里含著淚光,一步一回頭,慢騰騰地跟著我媽走了。
再次見你時,是在你收到了病危通知書后。我又回到那個熟悉的院子,里面臟了不少,地上的落葉積了一層又一層,你的`頭發(fā)掉了一圈又一圈。叔叔說你得了子宮癌,在做化療,你整天躺在床上嘆息,說你不能閑著。叔叔說你沒有享福的命,一生都在操勞。你不說話,也不理我們,我分明看到你的枕頭又濕了,你從不哭的,我走那天,你也沒哭!
很快假期結(jié)束,我要回去了,走的時候你又叮囑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別總哭,哭不好。好,我不哭,我應(yīng)了聲,可是剛出門我就哭了。奶奶,我好怕,我怕沒有下一次……
最后一次見你,是收到你的噩耗。我去了,人真多,花圈從里屋擺的外屋,人從里屋坐到外屋。你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高高的黑色里,我看不見你,叔叔讓我磕三個頭?赏嫱镀饋?我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涌了出來。你走了,你真的就走了,我的心也跟著你走了。
奶奶,我多想再喊一聲奶奶,我想你了。下次再來我夢中,見你,我一定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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