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一瞬
我家的后窗,正對著幾株枝繁葉茂的鳳凰花。
曾有人對我說,鳳凰花的花語是離別。我但笑不言,心中喑自思量,鳳凰花開最是熱鬧,一團團一簇的紅,堆作錦繡花海,哪里有絲毫離別的惆悵?及至那一年的.七月,三年的初中生活,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在作別同學(xué)后,我獨自坐在窗前發(fā)呆,驀地瞅見那兀自開得歡暢的鳳凰花。樹上自不必說,那花直把葉都埋住了,只些許露出幾片葉尖,一看樹下,竟也堆了寸許殘紅,艷得緊。此情此景,我腦海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唯有“觸目驚心”一詞,加之又聯(lián)想到那花語,不禁一嘆:“花開固然是熱鬧非凡,花落之時也是驚心不已,該是怎樣迅速且不可挽回的調(diào)零,才會凄艷如斯!人之聚散,不也是如此,來去匆匆!”花開花落,都不過只是一瞬,人由這一瞬而感受到的歡樂悲愁,卻是永恒。那一眼瞥見的花開花落,在時間長河里微茫的一瞬,在我心里蕩起的漣漪,卻沿著時間長河漾開了去,與前人的感慨重疊,又將激起后人的遐思。
花本無所謂花語的,草木本是無情的,松柏不為君子而生,芝蘭不為佳人而美,草木的萌發(fā)、生長、凋零,都不過自然而然。而人卻是多情的,人總能由草木不經(jīng)意的瞬間之美,發(fā)出永恒的嘆。正如前人因見鳳凰花開落而傳下“離別”的花語,我因見花開落而悟出離別之殤,來者某日也會因此而潸然淚下。
《廣陵散》歷來被推為十大古琴曲之首,然而無人曾聞其音。既不聞其音,何來冠絕古今之說?這倒令人十分費解。我私下以為,能居榜首,此曲自是不凡,但其美不單在其本身也在于它隨著曠世奇材嵇叔夜一起消逝。被卷入政治斗爭中,成為權(quán)力傾軋的犧牲品,面對奇冤,嵇叔夜坦然,撫罷一曲,從容赴死。那一瞬,至今想來,猶是震懾心魄,及至往后也令人肅然!稄V陵散》之美,因感染這超越生死的平靜而震鑠古今。古來萬事東流水,人生苦短,更何況瞬間?有些瞬間,被淹沒,有些瞬間,卻經(jīng)時間的沖刷愈見鮮明,其永恒之處不在乎其本身,而在乎它激起人心的顫動,情的共鳴。
花開一瞬,思緒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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