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似水年華散文
時間，明明不是流水，可是，為什么人們總是喜歡用年華似水這樣的字眼兒來形容它呢？或許，那是因為，時間就好像一條汩汩流淌的河流一樣，永遠前行，不會停留。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浮士德才能對美好的世界說出那句：“請停留一下，你真美呀”；而孔子呢，他在看到了日夜東流的大河之后，竟然也發(fā)出了如此的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由此可見，古往今來，無數(shù)的哲人，都有這樣的一個想法，那就是，年華就好像是流水一般，只能追憶，不能挽留。
既然如此，那么，在這樣的一個深秋的午后，我泡上一壺釅釅的茶，坐在桌子邊，也來回憶一番，我那已經(jīng)如流水一般匆匆逝去的，豆蔻一樣的青春年華吧。
我不知道，時間是否是亙古以來就已經(jīng)有了的，它是不是也有出生的時候呢，如果有的話，那么，它又是在哪里出生的呢？或許，應(yīng)該是在奔騰不息的大河邊吧，在那里，詩人屈原在不經(jīng)意間，被晨露沾濕了衣裳，于是，他拔出長劍，感慨萬千，向蒼天發(fā)出了提問�；蛟S，應(yīng)該是在蒼莽的天涯海角吧，在那里，遭到貶謫的蘇東坡，回憶起他已經(jīng)亡故的妻子。
對于我們每個人，每個普通的人來說，我們的誕生，一般都是在床上，不是在家里的床上，就是在醫(yī)院里的床上。
我的媽媽身體很不好，她的心臟有嚴重的疾病，所以，醫(yī)生曾經(jīng)建議她不要生小孩，然而，固執(zhí)的她還是堅持，于是，我便在家人的擔心和期盼中，呱呱墜地了。
我?guī)缀鯊膩矶疾粫谡f話時，用“最”這個字眼兒，還常常在句子里加上一些“恐怕”、“大概”、“幾乎”這樣的詞，以使我的話，顯得更加模棱兩可。然而，如果有誰要問我，這個世界上，什么樣的“愛”是最偉大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母愛最偉大�！边@個“最”，表示極致，表示沒有什么能夠超越的了。除此之外，我還要說：“世上只有媽媽好�！蔽矣昧恕爸挥小保且彩且粋�我很少用的字眼兒，這個詞的意思，表示獨一無二。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如果沒有那偉大的母愛的話，這個世界上，便沒有一個叫“施云南”的人了，而我，也不可能坐在這里，回憶著我的豆蔻年華。
是誰，冒著生命的危險，一邊忍受著妊娠的巨大反應(yīng)，一邊憧憬、期待著我的誕生；又是誰，因為身體原因，沒有乳汁，于是，便想盡了一切辦法，弄來奶粉、奶糕、米湯水，將我一口一口喂養(yǎng)大；是誰，忍受著自己的病痛，在我發(fā)燒的時候，帶著我去醫(yī)院看病，為我熬藥，并將唯一的一只西瓜，潷出汁水給我吃；是誰，在忙了一天的工作后，還要督促我寫作業(yè)，在我的田字本上，寫下范字，然后，讓我照著描摹……
然而，年少的我，是那樣的不懂事，總是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總是不讓我的媽媽省心。
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家附近有一個小小的水泥房子，看上去，正好是呈現(xiàn)一個直角三角形的樣子。它的一面是垂直于地面的門，另外的三面墻，只有兩面是垂直于地面的，另一面，則是與地面成坡度的一個斜面。據(jù)說，這是以前留下來的防空洞，由于很難拆除，就一直留了下來。
我那時才剛剛上小學，結(jié)識了一些無法無天，調(diào)皮搗蛋的男生，生性好強的我，什么事情都不想落在人后。有很多男孩子，都去爬那水泥小房子，三步并作兩步爬到頂上，然后再坐在上面，慢慢滑下來，就好像是玩兒童樂園里頭的滑梯一樣。放學后，那個小房子，便成了男生們的樂園，他們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技巧，甚至還在斜坡上蹦蹦跳跳，做出一些有難度的動作來，看得我們女生心里怕怕的，可是，還是忍不住要看。不甘示弱的我，便心想：這有什么稀奇啊，我要是爬，一定也能夠爬上去的。可是，我還不敢馬上就爬，因為，怕自己萬一失敗，會被小伙伴們笑話，所以，我打算先練習練習再說。
一個周日的清早，我對媽媽說了聲：“我出去玩會兒。”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就匆匆離開了家。小屋子旁，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我心想：這可是我練習的好機會啊。于是，便學著男生的樣子，努力向上攀爬。那斜坡并不是特別陡峭，而且，還比較粗糙，并不是光滑如鏡面的，所以，雖然我只是一個女孩子，要爬上去，倒也還不太困難。爬上了頂峰，我把自己想象成了那位勇攀珠峰的`偉大女性潘多，還站在頂上向遠處眺望了一下呢。
可是，等我從上面下來之后，我卻突然嚇了一跳，原來，我的媽媽，正站在不遠的地方，傻傻地看著我呢，她的臉色煞白，手捂著胸口，好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一樣。
我跑過去說：“媽媽，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媽媽拉著我的手，就往家里走，一句話都不說。我知道自己惹禍了，可是，我卻依然還是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得媽媽不高興了。
到了家里，媽媽一聲不響地準備著早餐，看著我吃早飯，她好久才終于說出了這樣的一句：“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你知道嗎？剛才嚇死我了。”
我愣住了，一開始沒有明白媽媽的意思，可是，當我看到媽媽依然用手捂著胸口的時候，我終于想清楚了。從小，我一直都問媽媽，她的心臟到底有什么毛病，媽媽總是回答我，她的心里缺了一塊肉。我現(xiàn)在知道了，我，就是媽媽從自己心窩里掉下來的那塊肉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兒行千里母擔憂”，別說是“千里”，就算是我爬上那只有幾米高的屋頂時，她也是擔憂的啊。當我爬上那小房子屋頂?shù)臅r候，被媽媽無意中看見了，估計，她是來找我回家吃早飯的，可是，卻看見了我做出這樣危險的動作，她害怕我出事情，但又不敢大聲地叫我，因為，害怕我聽見了她的聲音，受到了驚嚇，真的會從上面掉下來。于是，她便只能一直揪著心，等我安全下地之后，才呼喚我。
看著媽媽依然煞白的臉，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我只想著要在同學之間顯擺，卻忘記了要是媽媽看見了，會擔心的。
或許，天下間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的吧，孩子，就是從她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無論這孩子長得多大了，到了世界的哪一方，在媽媽們的心里，他們都永遠是媽媽們的心頭肉。
后來，我讀到了《論語》，那里面有一句句子，讓我非常有感觸，叫做：“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蹦憧矗桌戏蜃佣冀逃覀�，千萬不要讓自己的父母擔心呢。
自此以后，我便再也不敢在沒有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做這樣的危險動作了�！吧眢w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我身上的每一塊肉，都是媽媽的心頭肉，我又怎能讓它們輕易受傷呢，要知道，傷的是我的身體，痛的，可是媽媽的心啊。
一直到現(xiàn)在，我已然長大成人，這個習慣，我依然還是沒有改變。在單位上班，偶爾要加班，不能按時回家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我都會打電話，跟媽媽說一聲。單位里有同事笑話我，說我是個永遠都不會長大的乖寶寶，什么事情都要向媽媽匯報。我笑了笑，沒有回答，讓他們?nèi)バυ挵桑覠o所謂，因為，自從爬小屋子那次以后，我已經(jīng)暗自發(fā)誓，從此再也不讓媽媽為我擔心了。在我心中，讓媽媽不要擔心，就是我最大的盡孝方式。
當然，我總是要長大的，不可能只在媽媽的目光下度過一生，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又遇見了很多人，遇見了很多事情。我知道，很多人，他們就只是在我的生命中擦肩而過，世事變遷，命運難料，歲月滄桑，他們都只是我身旁匆匆而過的過客，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
然而，卻有那么一個男生，在我的記憶深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讓我至今對他懷念，至今無法忘懷。
我們之間的交往，真的可以用“不打不相識”這幾個字來形容。那是念中學的第一天，我只知道我接下來的幾年，都將在三班度過，但是，卻還不知道，我應(yīng)該坐在哪個座位，于是，便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年輕人，很少會有停下來安安靜靜坐著的，于是，在老師還沒有來教室之前，我們這些原本的陌生人，已經(jīng)在相互了解了。甚至還有那些活躍的男生，已經(jīng)在教室里打打鬧鬧起來了。這時候，突然從教室的后排，傳來了喧嘩聲，我便停止了說話，側(cè)轉(zhuǎn)頭去看，一個男生從我的身旁飛奔而過，他的身后，一只鉛筆盒扔了過來，偏偏就是那么巧，這只鉛筆盒正好從我的臉頰劃過，又偏偏那么巧，這只新買的塑料鉛筆盒，有著一個粗糙的外殼，擦過我皮膚的時候，竟然將我的皮膚劃破了。
我感到了臉上的疼痛，一時間有點蒙了，這時候，就看見后面一個瘦瘦小小的男生向我奔來，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樣？”說著，也不等我回答，拉起我的手，就向門口走去。我走出了幾步，腦子才反應(yīng)過來，問道：“去哪里？”“當然是去衛(wèi)生室看看啊�！蹦悄猩荒樈辜钡臉幼�。在衛(wèi)生室里，他似乎是比我還著急，一個勁地問衛(wèi)生老師，會不會感染啊，會不會留下疤痕啊，把老師都問煩了。其實，在去衛(wèi)生室的途中，我臉上的血早就不流了。
分配座位的時候，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就坐在我的身后。我的同桌是一個整天嘰嘰喳喳的女孩，我們早上就已經(jīng)認識，并成為好朋友了。她附在我耳邊悄聲說：“這個男孩啊，一定是喜歡你�！�
“別胡說。”我覺得臉上有點發(fā)燒，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發(fā)炎了。
“鉛筆盒又不是他扔的，其實他不用管這件事的，可是，他卻對你這么關(guān)心，你說，他這不是對你有好感是什么呢？”
天啊，我還以為，他對我的關(guān)心，是出于他的內(nèi)疚呢。當時，我剛回頭，根本就沒有看見是誰扔的鉛筆盒啊。自此以后，我對那男生便更加充滿了好感，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去看看他。下了課的時候，也總是不由自主地回頭，跟他說話。
其實，他是個害羞的男孩，所以，我們倆誰都沒有說破，彼此保存著純潔的友誼。直到快畢業(yè)那年，在我生日那天，他送給了我一個他親手做的風鈴。在那一個瞬間，我感動得要死，回到家后，我徹夜難眠，終于決定了，不要讓我們之間的友誼，在畢業(yè)之后就匆匆斷開，我要讓它一直延續(xù)下去。
于是，我從床上爬起，一字一句地寫下了我對他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初戀，我也不知道，我寫的是不是就叫情書。我只是把我的真情實感寫了下來。我說，我一直都很佩服他有這么好的學習成績，我告訴他，我至今還記得當日他帶我去衛(wèi)生室的情景，我希望，我們之間的友誼能夠持久地保持下去。
然而，第二天，當我打算將我的信親手交給他的時候，他卻沒有來，自那天起，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他都沒有來。
他自此，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我至今都不知道，當我正一字一字地撰寫書信的時候，我心里念著的那個人，他究竟在做什么，或許，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年輕，都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愛，究竟是什么吧。
可是，我之后很快就知道了，他為什么不再出現(xiàn)，因為，就在他送給我風鈴的第二天早上，他就突然離開了這個人世間。我精心寫的每一個字，畫上的每一顆紅色的心，他都沒有辦法看到了，因為，這是一封永遠都沒有辦法寄達的情書。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至今為止，從天堂到人間的郵遞業(yè)務(wù)，還沒有開通。
是的，他已經(jīng)早就離我而去，在那個凄迷的早晨，在那個霧氣彌漫的早晨。那個時候，馬路上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車水馬龍，大清早的，常常是半天都不會有一輛車開過的。可是，偏偏就是那么巧，當他在那個大霧彌漫的早晨，穿過馬路的時候，偏巧，就有那么一輛卡車開過。
對于他來說，歲月永遠定格在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而對于我來說，記憶永遠都停留在最純真的竹馬時代。他送我的那串風鈴，我至今都保留在身邊，可是，我寫給他的那封信，卻永遠都送不到他手里了。
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拒絕聽那首叫做《天堂里有沒有車來車往》的歌曲，因為，第一次聽見它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淚如雨下，怎么都控制不住。時間像流水，眼淚，也像流水，怎么都停不下來。
不知道是在哪本書中看到的，說是在古樓蘭的“絲綢之路”上，在一個風沙肆虐的客棧里頭，有一位叫做“馬羌”的姑娘，也像我一樣，在露水深重，暮色漸濃的夜里，難捱自己的愛戀，寫下了一封情書，然而，直到千年之后，那封信，才從茫茫的大漠中，被人挖掘出來。對于那封信來說，這已經(jīng)不叫寄送，而叫做出土，而它的讀者，也已經(jīng)不是那曾經(jīng)的愛人了，而變成了與她絲毫沒有關(guān)系的今人。她的信箋，就好像其他那些重見天日的壁畫、雕塑一樣，至今依然靈秀鮮潤，感人至深。
我不奢望能夠像她那樣，將我的信箋保留到一千年以后，但是，我希望，至少，我能夠?qū)⑺鼈儽Ａ羯蠋资臧�，保留到我老去的時候。因為，我知道，或許，要將我寫的那封信交給他的話，只有等到我老去的時候，親自帶著信箋，去天堂，敲響他的房門了。
時間，在我的心頭走過，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走過，哪里，才是它星夜兼程，急忙前往的故鄉(xiāng)？那逐漸遠去的美好時光啊，你可布帆無恙？有人告訴我，每個人，人生的鐘點，都是死亡，那是永恒的，這我知道。他們說，在那里，也有一條湯湯流淌的大河，名字叫做“忘川”。忘川？莫非，生命的終點就是遺忘？
世人都說，能夠忘記，是一種幸福，將一切不如意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都拋棄到九霄云外去，于是，殘留的人生，就會變得云淡風輕，不染纖塵。然而，我卻并不這么想，因為，在人的一生中，總有些事情，你不能忘懷；總有些人，你依然牽掛；總有一份愛，會天長地久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話，等到我垂垂老矣的時候，我愿意帶著美好的回憶，沉沉睡去，那樣的話，美好的事情，就變成了永恒。
我早已過了繼續(xù)在媽媽懷里撒嬌的年紀，但是，我卻知道，我直到如今，我還是時常讓媽媽為我擔心；兒時的那份愛戀，在現(xiàn)在看來，是如此單純，不摻雜絲毫的雜念，我知道，那個男孩，永遠將以他兒時的模樣，被我牢牢記在心間。
時間啊，你是一條永不停息的大河，我不希望美好的時光為我停留，只要能夠在這樣一個深秋的午后，泡上一壺釅釅的茶，回憶一番我的似水年華，我心，便覺得已經(jīng)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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