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之夜散文
八月八日，是個極其平常的日子。
經(jīng)過近十個小時的車程，從漢中出發(fā)，經(jīng)廣元、甘肅文縣，于下午六時抵達九寨溝縣城。
九寨溝縣城居于群山環(huán)抱之中，一河穿城而過，沖刷出促狹的一個高原壩子。人們依山傍水而居，形成不大的城區(qū)。北邊是老城，南邊為新城，城市的格局、規(guī)模與我所客居的陜西佛坪縣十分相仿。
下榻在老城區(qū)東山腳下西菜園子路七十二號的騰輝客棧，出門往新城解決口腹之欲。特意點了一份野山菇炒牦牛肉片，味道尚可，只是那所謂的牦牛肉難以咀嚼，累壞了我滿口本不中用的牙齒。正努力嚼食牦牛肉之際，見剛才還高峻的西山上空烏云密布�！翱峙乱掠炅�。等會遇到大雨，記得打電話，我用車來接你們。出租車會信口開河的！”正尋思著出門時客棧老板娘的吩咐，一個閃電劃過天際，暴雨就劈劈啪啪地敲擊在大街上。思忖著要不要請老板娘開車來接，因為剛才出門時沒有帶雨傘，可是雨瞬間停止了。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再加之旅途勞頓，顧不得領(lǐng)略小城夜景，便原路折回客棧。
和衣躺到床上，計劃著明天赴九寨溝景區(qū)的具體行程。突然，身下的床鋪如波濤中顛簸的船只，劇烈搖晃不止，電燈瞬間熄滅，大地一片漆黑�！暗卣鹆�？！”因為經(jīng)歷過唐山大地震和汶川大地震，我們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十分的驚恐。迅速沖出房門，站在客棧空曠的院子里。我們是住在客棧一樓的，站在院子里看著樓上的客人紛紛跑到院子里。女人和孩子顯得驚慌失措，男人們大都沉著冷靜。客棧老板一家人安慰著大家，點燃了蠟燭，請大家圍坐在一起。有一個開著豐田普拉多車的老板模樣的中年人，不顧老板的勸阻，貓一樣敏捷地鉆進汽車?yán)�，迅速發(fā)動汽車，慌亂地逃出了客棧。此時，大街上異�；靵y，黑暗中，亮著車燈的汽車東奔西竄，汽車?yán)嚷暫腿藗凅@恐的喊叫聲打破了小城的寧靜。老板娘端來一大盤西瓜，招呼著大家：“沒有事，大家不要慌，相信政府�！崩先�、女士和孩子們圍坐在院子里吃著西瓜，惶恐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點。半個小時后，通訊恢復(fù)正常，父母、兒子、朋友、哥們的問候電話一齊打進來，全都是擔(dān)心和安慰的話語，讓人感動。特別是兒子在近千里之外的電話那頭說，他從網(wǎng)上看到九寨溝地震的消息，打了幾十個電話都無法接通，擔(dān)心得坐立不安……聽了兒子的花，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誰說男孩粗心，誰說九零一代無心無肺不懂事？年邁的父母在電話里不停地叮嚀，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回來。一個多小時后，城區(qū)電力和通訊恢復(fù)。打開網(wǎng)絡(luò)，報道九寨溝遭遇七級地震和祈福的文章鋪天蓋地。直到此時，我們才知道了本次地震的大致情況，包括震源所在及震后傷亡情況。震源在九寨溝景區(qū)，當(dāng)晚有四人死亡、三十多人受傷，縣城內(nèi)無任何傷亡記錄，也無建筑物倒塌的消息。
大家在院子里坐到夜里一點多，老板娘一家勸大家回房間休息，但是最好和衣而睡。一部分膽大的人回房間里休息了，一部分人躺到汽車?yán)�，還有一些老人穿著厚厚的外套繼續(xù)坐在院子里聊天。我們躺在汽車?yán)�，因為網(wǎng)上說，晚上三點還有一次明顯的余震。但是，躺在汽車?yán)锔舅恢�。我就蹓跶到大街上，與那些聚在一起的人討論關(guān)于地震和逃生的話題。此刻，圓圓的月亮掛在空中，一切恢復(fù)平靜，就像此間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快到三點鐘的時候，客棧里電力恢復(fù)正常。我從汽車?yán)锍鰜�，到房間里給手機充電。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大家都回房間休息了。高大的老板、漂亮的老板娘和他們一雙正在上初中的兒女還沒有睡，靜靜地坐在房檐下，出神地瞧望頭頂那一輪圓月�！皼]事的，你回房子里休息一會吧！”老板娘輕聲對我說，“我們?nèi)以谠鹤永锸刂�，有什么事喊你們�！薄鞍�！這天，怎么說地震就地震了呢？不過，沒有事，我們的房子是汶川地震后才修建的，是能抗震的，不會有事，你去休息吧。況且，我們?nèi)彝砩喜凰X，隨時喊叫你們呢……既然住在我們店里，我們一定會為你們負責(zé)的！”老板是個大個子黑臉的當(dāng)?shù)厝�，看著樸實得很，是�?dāng)過幾年兵的人。他向我講九寨溝景區(qū)的發(fā)展帶給九寨溝縣城的巨大變化，講像他這樣的本地人如何在旅游經(jīng)濟帶動下發(fā)展旅館和餐飲業(yè)�！澳悴恢�，原來的縣城哪里有這么多的高樓大廈！哪里有家家戶戶修建起來的新房子！這得感謝九寨溝的美景哩，感謝你們這些來九寨溝的尊貴的客人哩！”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從河道上，從山頂上刮過來的風(fēng)涼颼颼的，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眼皮也開始打架。躺在房間里，一覺睡到五點半，天已經(jīng)大亮了。
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老板在院子里忙著打掃衛(wèi)生，老板娘在廚房里忙著做早餐。
“政府通知了，去九寨溝景區(qū)的路已經(jīng)封閉了。從昨天夜里開始，武警部隊和醫(yī)生們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進駐景區(qū)參與救災(zāi)工作了�！崩习遢p聲對我說，只怕吵醒那些熟睡的客人。
“真對不住你們，開了那么久的車，走了這么遠的路，什么風(fēng)景都沒看到，卻要離開了，心里真的過意不去！”在不大的餐廳里，老板娘對每個客人重復(fù)著這句話，滿臉掛著真誠和愧疚。
離開客棧，離開老板一家，從九寨溝縣城返回漢中。一路上都是執(zhí)勤的警察，都是源源不斷的軍車和醫(yī)療團隊，還有游龍般的車隊，那是撤出九寨溝的旅游隊伍。
有個別汽車，在狹窄的公路上如蛇般游走，不停地超車、加塞，甚至阻擋了趕著救災(zāi)軍車的前行路線。在甘肅文縣境內(nèi)的路邊，我看到了昨晚急著跑掉的那輛豐田普拉多。原本漂亮的車子，卻遭到了追尾，停在一家汽修廠門口待修。我和那人打招呼，他說真倒霉，昨晚在路上被人追尾了，看來，一時半會還走不了。
車到陜西寧強縣高速路入口，諾大的廣場上停滿了等待進入高速路的車輛，大都是從九寨溝方向趕回的游客。在擁擠的車流中等了足足半個小時，將自己的身份證從車窗里遞給荷槍實彈的警察，那些警察其實根本沒怎么辨認(rèn)身份證，車子就被允許進入收費站，領(lǐng)取收費卡。直到寫這篇小文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這里的警察到底在執(zhí)行什么公務(wù)，讓那些逃出九寨溝身心疲憊的游客在收費站入口做長久的等待？相比較九寨溝和文縣警察在太陽底下為游客熱情的服務(wù)，這里的警察表露出的神情顯得有些冷漠。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撥通了所有關(guān)心我在九寨溝安危的人的電話，告訴他們，我已平安回家，并感激他們在過去十幾個小時里的無限牽掛！而我的心似乎還在九寨溝縣城，還在那家客棧，還在那塊牽動著億萬人心的美麗的九寨溝景區(qū)。愿九寨溝平安，愿那些人平安！
2017年8月8日～8月9日記于九寨溝和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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