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夜曲散文
秋分時節(jié)，樹上幾只老蟬仍在聲嘶力竭地作最后的告別吟唱，而蛐蛐（又稱蟋蟀、促織）經(jīng)過夏秋之季的孕育則進入鼎盛。
古有“秋分到，促織叫，婆娘做棉襖” 之說，意指寒冷季節(jié)即將來臨，家家戶戶趕緊紡花織布，為家人制作御寒棉衣棉被。
這種知時節(jié)且晝伏夜出的小生靈，每到夜間，田間、地頭、村莊、屋舍，無處不吟，與秋梅豆棚上的一只飛蚰交相歌喉。偌大的夜幕下，遠近有歌聲，處處有交響。
小時候，聽慣了蛐蛐那清脆的歌喉，伴隨著夜半“吱吱” 的夜鳴，還有母親手下那紡車的嗡嗡聲，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xiāng)，清晨起來，回憶一晚在自然樂曲伴睡的甜美，又為母親和奶奶一夜無眠而心酸。
還記得曾經(jīng)的這個季節(jié)，幾個玩伴趁晴好天氣的中午，頂著太陽相約一起來到生產(chǎn)隊的大豆田，循著遠處豆地的叫聲，躡手躡腳去捉蚰子（蟈蟈）。
蚰子成雙成對，有公母之分，捉住傲立葉頭會叫的公蚰子，一定還會在豆棵下找到那個不會叫的母蚰，翻找母蚰時也驚散了藏于豆棵下的蛐蛐，垂手而得，捉上幾只與蚰子并串無妨。
回到家里或烤或炒，蚰子逐漸泛出金黃，香氣誘人，尤其是母蚰，這季節(jié)滿肚子的幼卵，嘴嚼著烤熟的母蚰，咯嚓咯嚓脆響。而蛐蛐個頭小，味道比起蚰子也遜色許多。
隨著近年農(nóng)民秋季種植品種單一化，清一色的玉米替代了五谷雜糧。不見過去大面積的大豆地，生物也變得單一化，喜歡啃食豆葉的`蚰子也似乎絕種了。與之相反，而蛐蛐則繁殖過剩，大有泛濫之相，甚至到了人見人煩的境地。
傍晚田間散步，所到之處，叫聲大作，噪音一片，腳下碰腿，甚至有的還時不時會飛向你的脖頸。有人拿手電筒去田邊捉拿，不費多大功夫就是滿滿一塑料瓶，雞鴨所愛，放到第二天飽餐一頓，說不定還會收獲一個雙黃蛋。
鄉(xiāng)下白菜、蘿卜、青菜適時播種，農(nóng)民為幼苗期防蛐蛐而犯愁。種上的菜芽剛出土，一夜之間被蛐蛐襲竊一空，農(nóng)家不得不再次播種。一般的藥物不頂用，就用塑料布把菜地四周嚴嚴實實地圍成一道不可逾越高欄，結果還是擋不住少數(shù)精明透頂?shù)尿序泄忸櫍驍鄩哦磸筒シN是常有的事，也常常耽誤了種菜最佳期。
這兩年菜農(nóng)有了新對策，農(nóng)藥店賣有一種叫“殺蟲單”的化學制劑，專門對付蛐蛐，特靈驗，用麥麩拌藥，然后將摻藥的麥麩圍繞菜地撒上一圈，如圍城，似陷阱，來者自取滅亡。
早晨沿一圈麥麩察看，東倒西歪，死亡成河。農(nóng)藥一遍遍灑，蛐蛐一遍遍死，繁衍生息，前赴后繼，似乎蛐蛐有斬不盡，殺不絕之勢。
天敵鳥類似乎對蛐蛐不感興趣，人們只得年年農(nóng)藥，年年滅亡，小精靈卻越變越多，莫不是像人一樣，濫用藥物成癮有了抗藥性？
人們自古有養(yǎng)蟀、玩蟀、斗蟀、賭蟀的習慣，在玩蛐蛐人的眼里，蟀有高低優(yōu)劣之分。如今鄉(xiāng)下蛐蛐成災，他們卻還圍在一起視蛐蛐為稀罕，甚至還成立了蟋蟀協(xié)會、蟋蟀俱樂部；為爭樂趣、爭蟲王、爭將軍、爭利益，直至面紅耳赤，甚至財盡人亡。
我說這人咋都那么犯糊涂？他們哪里是在玩蛐蛐，分明是被蛐蛐玩而已。
八旬老父忘性大，一早一晚開窗通風之時，常常忘記把紗窗關嚴實，飛蟲之類乘機而入。尤其到了晚上，興奮的螻蛄、飛蛾、甲殼蟲等生靈奔亮光而來，來室內的不速之客中，不乏也只蛐蛐光顧。
它們順著沒有關嚴實的窗子縫隙鉆進來，在亮光的作用下似醉漢一樣東撞西碰，每到這時，我會停下手頭的事，用目光去追尋這些“飛來將”的去向。
比起蛐蛐，螻蛄、甲殼蟲似乎有點傻，每次入侵，在明處一陣“醉逍遙”之后，不大一會功夫，它就會葬身于我的腳下。
而蛐蛐則不然，它能明能暗，精明透頂。進屋后一陣小飛，避開我的視線，跑到桌柜下無聲無息地躲藏起來，不動不叫，任你怎么找，也不能發(fā)現(xiàn)它。不再理會時，它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順門縫偷偷地從這一間溜進另一間，我房間里的幾只就是這樣進來的。
或上網(wǎng)，或電視，有光亮它不叫，直到夜半打哈欠，我會習慣關燈睡覺，剛閉上眼睛，“吱吱”聲由淺及深開始了，而且就在我床頭下，聽叫聲還成雙成對。
蟋蟀依人而居，自古有賢人雅士大加贊賞，唐朝大詩人白居易曾在《夜坐》中夸贊：“斜月入前楹，迢迢夜坐情；梧桐上階影，蟋蟀近床聲�！�
如今這靜悄悄的室內里，被這刺耳的叫聲打破，不像小時候聽起來那么悅耳，更沒有體味出詩人筆下的那種浪漫。這叫聲只能讓我煩躁，耽誤瞌睡。抬手故意敲打床頭柜，想叫停這小東西的吼叫。不料它只作短暫停歇，接下來吼聲依舊。
“吱吱”得我心煩意亂，瞌睡也早跑得無影無蹤。于是我再次開燈，躡手躡腳下床尋找，備下手電筒、蒼蠅拍、細竹桿，臉貼于墻面，所有的縫隙找遍，折騰了好大一陣子，叫聲雖停，卻連一個蛐蛐的影子都沒見。時間太晚，就免了挪床搜索。再次上床、熄燈、閉眼。
剛剛又生睡意，不料吼聲又起，不過這次的叫聲像是換了地方，聽起來是在電腦桌下。無法忍受這噪雜的叫聲，又一次開燈，“吱吱”聲嘎然而止，目光順著叫聲方向搜尋，遠遠看去，電腦桌下的黑暗處，果然趴著一個黑東西。
擔心蒼蠅拍子缺力量，右手里就事先備好一只拖鞋當武器，半蹲姿再次躡手躡腳走到電腦桌前，大氣不出，悄悄抬手先在黑點正上方瞄準，鞋起鞋落，不偏不斜，拖鞋重重地砸在“蛐蛐” 身上。
暗自慶幸勝利的交量，默默埋怨你這蛐蛐的粉身碎骨，可是罪有應得！隨后拿開拖鞋仔細察看，原來被打者不是蛐蛐，而是白天吃西瓜時掉落的黑瓜籽。
又是一次白折騰，時鐘已指向凌辰時分，無心戀戰(zhàn)，服了這小精靈。再次倒床睡下。迷迷糊糊中似乎又聽到蛐蛐那“吱吱、吱吱”的叫聲，夢見自己也走進了這蟋蟀角斗場。
清晨一覺醒來，一切正常，感覺這一覺睡的還挺香！
哎，天在變，環(huán)境在變，人在變，生靈在變，蛐蛐也在變，一切都在變。連我這眼神，也不知不覺中大不如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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