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田間的記憶散文

　　穿過曠野的風(fēng)啊，你慢些走，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訴你，我將在這里堅守......

　　  題記

　　一、牛

　　在一座現(xiàn)代化的養(yǎng)殖場，我看到牛在悠閑地吃著主人為它配制的飼料，那飼料肯定很營養(yǎng)很豐富而且口感一定很好。象“富二代”一樣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不必勞神費力，不必負重奮蹄。甚至不必思想，連牛尾巴都不必擺動。它們只須快速的長膘快速地走進屠宰場快速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然后讓主人的口袋快速的膨脹。

　　牛啊，你的一生都是在快速中度過......

　　我想起我記憶中的牛：烈日下低頭負重拉扼，吆喝的長鞭從你的眼前飄過，然后再重重地落在你的身上，新翻的泥土散發(fā)出柔軟的清香，蘊藏著豐收的氣息。一天艱辛的勞作，遍體鱗傷，獨臥殘陽反芻難言的心事或滿腹委曲。

　　我想起草兒青青花兒紅紅的田野里，那頭發(fā)了情為愛情狂奔的牛。

　　我想起村童雨牧的那頭牛。

　　我想起小時候所有的和我們相親相愛相伴相守的牛。它用沉默憨厚勤勞喂養(yǎng)了我們，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

　　一座現(xiàn)代化的養(yǎng)殖場，顛覆了我對牛所有的記憶和感情。此刻，我不知道對于牛們是喜樂還是憂傷？

　　離開大地和耕耘，你就是行尸走肉！

　　二、蛙鳴

　　蟄伏了一個漫長的冬天，在驚蟄第一聲雷之后，蛙鳴便破土而出，如同激昂的火焰撕破覆蓋四野的夜色。從那一刻起，田野開始熱鬧起來，踩著蛙鳴的鼓點，草兒綠了花兒紅了牛兒撤歡地拉著犁鏵不用揚鞭自奮蹄。田野充滿活力和勃勃生機。陽光微笑著溫暖�！俺靥了疂M蛙成市”，“一池草色萬蛙鳴”鋪天蓋地激昂的鼓點組成蔚為壯觀的天籟。歡快的蛙鳴搖曳著月光的清輝。禾苗開始分蘗發(fā)育抽穗，蛙鳴拉開了一個豐稔季節(jié)的序幕。

　　這些都定格在兒時的記憶里。其實我已經(jīng)很久沒聽見蛙鳴了！久居喧囂的城市，在行色匆匆的腳步中隨波逐流迷失了方向。讓靈魂流離失所。除了飄著洋酒味的流行歌聲，除了失去或者得到痛苦或者欣喜歇斯底里的叫喊，我的耳朵再也聽不到觸及我靈魂的聲音！也許我的耳朵“失聰”了？要不就在渾渾噩噩中麻木！

　　我忽然想起三毛的一句話：“......是真的要找一灣清澈的河水洗洗我的耳朵，困為我已經(jīng)好久沒聽過蛙鳴了（原句是蟬鳴）”。是的，如果再沒有一種聲音喚醒我，也許我就“長眠”不再醒來！

　　于是我急匆匆地回到故鄉(xiāng)，甚至想穿越時空回到我的童年。脫掉我所有的偽裝，讓身體和靈魂象春天發(fā)芽的小草自由地舒展，然后披著月光聞著稻香聽起蛙聲一片……

　　三、倉廩

　　父親把倉廩建在堂屋最顯目的左側(cè)角，讓人一進屋就能看見。秋收季節(jié)父親一臉的喜悅，一擔(dān)擔(dān)地挑回從生產(chǎn)隊稱來的稻谷，然后再由母親一盆一盆地畚進倉里。母親的笑容透著虔誠和莊重。“倉，是有倉神的”！母親總是這樣教誨我�？粗�母親臉上的愁容變成笑意，兒時的我們顯得更加快樂而肆意。因為青黃不接的日子宣告結(jié)束，接踵而至的是快樂溫飽的日子！

　　隨著稻谷一層層地上升。父親一塊一塊地按上倉門板。倉廩的門是極有講究的：上面小下面大，而且門板都是單數(shù)并編上號。不僅便于進谷物，更重要意味著過日子要精打細算，而且一開始要緊巴些，把寬余留給最后。在所有的稻子全部進倉后，父親還要在倉門兩側(cè)莊重地貼上對聯(lián)。而且必須是秋收的季節(jié)里貼�！伴L吃長長有，漸用漸漸多”，橫批是：日增夜長。

　　父親每天都要到倉廩邊走一走，轉(zhuǎn)一轉(zhuǎn)，看一看，摸一摸。看看有沒有老鼠鉆進去；看看有沒有因受潮谷子發(fā)生霉變。把倉廩建在堂屋里透風(fēng)采光而且防鼠，體現(xiàn)父親的智慧。父親滿臉的成就感又透著幾份威嚴。家有余糧，心里不慌。養(yǎng)活一幫兒女是多么的.不易��！

　　父親更多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堂屋的大桌邊，默默地抽著旱煙。一明一滅的煙火在黑夜里跳躍。此刻倉廩就站在父親的面前，儼然是一位學(xué)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的私塾老先生，手握戒尺，對父親諄諄教誨：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

　　倉廩不僅盛裝了糧食，更盛裝了傳承的家風(fēng)和立世的靈魂！

　　所以就不難理解父親監(jiān)終時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再三叮囑：千萬不要讓倉廩空了時刻讓它裝滿……，我含淚答應(yīng)了父親 。

　　可是我違背了對父親的諾言。那塊良田已拋荒了很久，我根本就沒種。居住在新建的樓房里，老堂屋里的倉廩腹中空空如也。在力求“快捷而方便”的現(xiàn)代語系里，我們仿佛都不知道糧食從何而來？

　　在一個難眠的長夜，我肌腸轆轆輾轉(zhuǎn)反側(cè)。我忽然想起父親臨終的教誨：

　　是呀，倉廩空了我拿什么喂養(yǎng)我的身體繼而拿什么喂養(yǎng)我的靈魂？

　　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幸福的人”，種上一畝三分地，春種秋收。

　　但令倉廩實！

　　四、稻草人

　　父親把你安放在稻田的中間，四周是逐漸成熟的谷子。陽光散發(fā)著熾熱踏著葉浪向你聚集，風(fēng)從曠野吹來經(jīng)過你的臉頰又吹向曠野。從那一刻起，你便成了這稻田的守護者。

　　從父親手中接過沉甸甸的責(zé)任，你便深深地扎進泥土。只有站直站穩(wěn)了身子，才能肩負起責(zé)任！于是的腳步和你的思想一樣堅定。披星戴月夜以繼日不知疲倦。以你的方式驅(qū)趕那些貪吃的鳥兒，以你的方式守護父親的家園。只是我們不懂無從領(lǐng)會你的語言――你的笑是藏在露珠的笑；你的歌唱是藏在秋蟲的歌唱；你的喜悅是藏在父親皺紋里的喜悅。你把你所有的心事都交給了輕伏在你肩頭呢喃的小粉蝶。

　　風(fēng)吹破你的衣裳吹亂你的頭發(fā)。體形日漸消瘦內(nèi)心卻日漸平和。金色的陽光下起伏著金色的稻浪。你和“沙沙”的稻谷竊竊私語，商討今年的收成。你和天上的星星交談和泥土中的蚯蚓交談和草叢中的蟋蟀交談。

　　召喚秋色守候豐盈。

　　當(dāng)大雁從你的頭頂飛過，當(dāng)父親收獲最后一粒谷子，田野開始變得沉寂起來。蚯蚓、青蛙、蟋蟀都沉靜在大地的深處，象嬰兒熟睡在母親的懷里。不知是父親的大意還是父親的有意――并沒有將你收回，而是讓你衣裳襤縷迎接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是的，你守護豐收還要守望大地，在寒冷的冬天作大地的守夜者！

　　路過你的身邊，寒冷的霜風(fēng)在吹打你襤縷的身體。你冷嗎？我想問一聲。既然我們都是父親制造的，那我們就是兄弟�？墒俏覍Ω赣H更多的是叛逆而你無限的忠誠！我對泥土的感情不及你對泥土的感情；我對莊稼的理解不及你對莊稼的理解；我對故土的眷念不及你對故土的眷念。我對土地日益陌生，對農(nóng)事一無所知。我沒有從父親那里學(xué)會插秧布種、犁田打耙，衣著光亮整日東蕩西游不務(wù)正業(yè)。靈魂也隨著身體飄忽不定。

　　一場雪后，你終于倒下了，你以最初的形態(tài)――稻草，還給了田野�！百|(zhì)本潔來還潔去”。

　　站在父親的田邊，面對伏在皚皚白雪中的稻草人。我忽然想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一個大大的稻草人：雙腳深深地根入大地，雙手伸向遼闊蔚藍的天空，四周涌動金色的稻浪。

　　那一刻我想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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