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賈村塬散文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劃過古城寶雞的天空，一掃連續(xù)多日的陰霾，人們趁機享受著這段難得的好天氣。參加戰(zhàn)友兒子的婚禮后，我和兒時的伙伴斌相約回生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賈村塬。18歲前，我一直在塬上生活、學習，直至那年投身軍營，從未離開過。轉眼25年過去了，人過中年，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也越發(fā)強烈，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賈村塬古稱龍川鎮(zhèn)，又稱西平塬、蟠龍塬。傳說康熙帝西征至此，見鎮(zhèn)門樓高題“龍川雄鎮(zhèn)”四字略有不悅，遂問回鄉(xiāng)養(yǎng)老的大學士黨崇雅道：“朕本為龍，此龍何來？”黨崇雅隨機應變：“君為真龍，此假龍爾。”康熙答：“原來是個假村。”承康熙帝金口玉言，改名“假村”，后代人諧其音喚作“賈村”，賈村塬一名皆由此而來。

　　賈村塬東西長約15公里，南北長約30公里，宛如一條巨龍，盤亙在黃土高原上，龍頭在塬西南部渭河北岸的蟠龍，龍尾在塬北部緊靠千河西岸的龍尾村。它東起千河，與鳳翔塬隔河相望；南依渭河，與秦嶺對峙；西至金陵河，與陵塬為鄰；北靠千陽嶺，與吳山相連，可以說風水極佳。塬東部的靈龍、上官、扶托村，南部的戴家灣墓地，西部的金河，北部的橋鎮(zhèn)都有西周早期的青銅器、玉器、兵器和石器出土。1965年，在賈村出土的“何尊”，內(nèi)有122個銘文，其中“宅茲中國”為“中國”一詞最早的文字記載。2009年在橋鎮(zhèn)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華夏第一瓦”，把我國用瓦的歷史提前了一千年。塬對面陵塬下的北首嶺遺址，比西安半坡遺址還早四百多年。寶雞是炎帝故里，周秦發(fā)祥地，“CHINA”是中國英文譯名，來源于關中方言對長安的發(fā)音（cháng nǎn），出自于秦的音譯（chin），是“秦”的諧音，過去世界各國稱中國為“秦”，陜西也簡稱“秦”，由此可見，文化積淀之厚重。

　　一條新修的大道，借著橋梁從地面一躍而起，扭著身子，如同游龍一般，彎彎曲曲地通向塬頂。我和斌沿路跋涉而上。路的兩旁，陡崖綠茵茵，高有樹，低有藤，雖不茂密，但秀氣可嘉。馬蘭是這條路的忠誠衛(wèi)士，路走到哪里，它就跟隨到哪里，不離不棄。古人稱贊其“花開類蘭蕙，嗅之卻無香。不為人所貴，獨取其根長�！彪m已濃冬，難以看到幽蘭色的馬蘭花，但它仍將最后一點綠意拼命表達。扎根于土崖底部的膠東衛(wèi)矛，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肆意伸展細細的枝條，厚而濃綠的橢圓形小葉，不見一點枯萎，一大叢一大叢的，相當歡實。這些攀緣土崖的高手，不但給冬日里單調(diào)的黃土披上了綠衣，還吐出了鮮紅的小豆豆用來點綴。顆顆扁圓形的小紅豆，散布于綠葉叢中，數(shù)量不多，但鮮艷異常，尤其在溝畔崖邊，迎著冬風，如小精靈般招搖，又如褪去黑點的七星瓢蟲，靜等陽光的溫暖。

　　踏上塬頂，最搶人眼球的當數(shù)“陳倉大牌樓”了。潔白高雅的漢白玉，古色古香的建筑風格，彰顯出炎帝故里、青銅器之鄉(xiāng)、周秦文化發(fā)祥地獨特的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佇立塬邊，向南遠眺秦嶺之上皚皚白雪冷氣逼人，近看滔滔渭水綿綿如帶，鳥瞰市區(qū)摩天大廈鱗次櫛比，古城美景盡收眼底。北邊，塬的深處，是寶雞建設關天經(jīng)濟區(qū)副中心城市的重要組團蟠龍新區(qū)建設工地，一座座吊塔高聳入云，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一臺臺推土機、挖掘機和渣土運輸車來來往往，工人們有的正在安裝管道，有的正在架建鋼構廠房，數(shù)十處工地不斷傳來隆隆的轟鳴聲，處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場景。好風憑借力，借梯能登天，建設者日夜鏖戰(zhàn)，城市“北上”夢想正在一天天變成現(xiàn)實。

　　天色漸漸暗了，喧囂沸騰的工地也安靜了下來，月亮在頭頂升起，將一片銀色灑滿原野，黑影處傳來三兩聲犬吠聲，打破這夜的寧靜，爾后一切又都淹沒在黑暗中去了，我們一路走著，仿拂回到小時候的感覺中去了。月下散步就這般好，好在什么都能想，什么都能談，也可以什么都不說，便覺得自己是天下最自由的人，正合了幽隱愛靜的心境��！這對天天生活在物欲橫流、喧囂嘈雜城市中的人是多么的彌足珍貴！

　　那塬，那路，那月光，我們好象到了另一世界……

　　早晨，踏著露珠的痕跡，迎著朝陽的氣息，聞著撲鼻的芬香，聽著鳥兒的歌唱，幾個小伙伴來到塬下清清的金陵河里摸魚嬉戲，心里是那般的坦蕩無私，毫無雜念；中午乘著火辣辣太陽的腳步，再次踏上原來的路，回到家里向母親炫耀，心里有說不出的舒暢！傍晚時分，孩子們正沐浴著夕陽的余輝，驅(qū)趕著一群群牛羊走在歸家的路上：一只只可愛的小羊羔和一頭頭活潑的小牛犢跟在它們母親的后面在盡情地撒歡，幾個淘氣的孩子哼著鄉(xiāng)村的小調(diào)，用鞭子驅(qū)趕著那些調(diào)皮的牛羊，歌聲、哞哞、咩咩的叫聲組成了一首動聽的“牧曲”，與夕陽、晚霞一起撒在這彌滿鄉(xiāng)土味的小路上。夜色越來越濃了，月亮像一面白玉鏡子，把光輝灑滿全村。周圍是一片寂靜：樹、草、莊稼的酒醒了，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音，青蛙和蟲也停止叫喊了，狗不叫了，牛脖子下的鈴鐺也不響了，這首獨一無二生物交響曲結束了。我躺在涼席上，仰面藍色的夜空，一顆一顆數(shù)著星星，尋找著屬于我的那一顆星辰，感嘆世事萬物！外婆拿著蒲扇，輕輕搖了幾下，打著老盹，在這個茫茫的'月下，修心養(yǎng)性，生命便多了一些獨處的空間，這時，我想到了遙遠的月宮，我不知道嫦娥吳剛是否也在月中感嘆！遙想心事呢？

　　散步，散心，散情，忽然想起唐朝大詩人王建的二句詩：“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此時，一切世俗的淡漠，一切心事的愛戀，一切私欲的蠢動，都在月光下淡去，我仿拂感到心域被無限放大，享受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心光如日，心音如月，心靜如蓮，心平如水，心明如鏡，心寬者則輕天下……

　　月靜、塬靜，心靜，構成了一幅水墨畫，我思緒游歷在蒼穹瀚海中，撫摸著歷史前進的車輪。舅舅家在塬上杜家凹村，是一個響當當?shù)淖迦�，在明清科舉時代產(chǎn)生過 7名進士和舉人，清代寶雞縣志明確記載“杜家凹容姓乃寶雞之望族也”。在當代，如中組部原秘書長容恭（即何載）、寶雞名儒容儒、書法家容克家、容紹都是杜家凹容姓的杰出代表。因此，塬上有了“到杜家凹不要賣文，到廣福不要精能……”說法。容家之所以人才輩出，與他們流傳了幾百年的家訓“子孫雖愚，經(jīng)書不可不讀�！泵懿豢煞�，也與賈村塬厚重的文化積淀密不可分。此時，我回頭看了看斌，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有幾十年交情，這一路與他談了很多，談及生活、日子和人生。他人品極好，平時不善言詞，不事張揚，是一名普通的農(nóng)家子弟，雖然沒有上大學，但高中畢業(yè)后一直在打拼，現(xiàn)在已是一名小有名氣的老板了，又擔任村民小組長，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為自己多一單生意忙著奔跑，為村民的生計忙著開網(wǎng)站銷售農(nóng)產(chǎn)品。閑暇時，他吹笛子、拉二胡，享受和傳承先人們崇文尚義、耕讀傳家又不墨守成規(guī)，開拓創(chuàng)新的農(nóng)耕文明。塬上，象斌這樣的人很多，我想，這也是賈村塬不同凡響之處了。

　　夜要往深處走去，星星亦忙活著，月亮帶著圓缺正行在天邊，盡管故鄉(xiāng)黃土依舊，但蘊藏在其下豐厚的歷史和沉默在其后無盡的故事多么值得我們?nèi)ニ伎�。我愛你，我的故鄉(xiāng)，我的賈村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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