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柳樹
這已是一個似乎很遙遠(yuǎn)的童夢了。夢中的古樸故鄉(xiāng),已隨著夢的余韻,裊裊地逝去了。只留下,只留下這課依舊古老的大柳樹,時時伴著我的悠悠情思。
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很美,青翠欲滴的綠,明麗燦爛的山花,神奇而又幽深的大森林,那份綺麗,那縷奧妙,自是不必說了;從青山那邊繞著彎兒淌下來的小溪,岸邊的那棵老柳樹,它腳下帶著清香的粼粼的水面上,就;厥幹乘匆碌呐汉兔咽油鎯旱暮⒆觽兊臍g笑聲。
還有那一彎掩在它鮮綠柳葉下的潔白的石橋。那石橋是算不清它的年齡了,但無論什么時候它總是雪白雪白,堅挺堅挺地陪著老柳樹守著那縷流走了我童年的涓涓溪水。童年記憶中的故事啊,也和這柳樹葉兒一般,怎么也數(shù)不清……
站在橋岸邊的這課蒼虬的老柳樹呀,彎彎的樹身,裂紋斑斑,樹干驚人的粗。挨近樹根處,有一個焦黑焦黑的大洞,空空的。洞內(nèi)彌漫著柳樹特有的清香。我們有時玩得累了,困了,或是玩躲貓貓兒時,弓著身兒往里一鉆,嗬,涼爽爽、光潤潤的,常常是躲著躲著便不知不覺睡熟了,任伙伴在外頭找得大汗淋漓。
村里輩分最高的老老太爺,閑時愛捧一壺山花茶,坐在樹下,捋著雪白的胡子告訴我們,這個樹洞是天雷劈成的。古時候,有一個管樹的神,觸犯天條逃到下界來,就躲在這課柳樹里。天不容,一個驚雷橫劈下來,挖空了樹,留下這一個大洞。
這是真的嗎?直到今天,我也始終未問過這個問題。因為老老太爺那一大把凈白的胡子和銀發(fā),已給了我不容置疑的回答。
叫人留戀的,還有那碟清涼爽甜的柳芽尖兒,F(xiàn)在的人早已對那些天生天長的野味蔬果不屑一顧,可我還記得那每逢開春時候,外婆把村里的.男孩兒們攀樹拉枝采下的嫩黃翠綠的柳芽尖兒,用開水一趟,去了苦味,煮粥煮湯。那縷縷的爽甜,總久久地回味在唇齒之間。
還有的便是苦涼苦涼的樹皮了。夏春時節(jié),村里的孩子誰有個頭疼腦熱、蚊叮蟲咬的,媽媽們便會帶他們到這柳樹下,剝幾張斑駁的樹皮或采一把樹葉,回家煮水喝了,那病就慢慢地好了。
特別是陽春,滿山坡的山花兒開了的時候,男孩子們卷了柳哨,放在唇邊“滴溜溜”地滿村滿坡吹,春色,吹得好亮喲。幾個很會吹的,還會吹奏出一曲一曲清悠古樸的調(diào)子來哩!怪不得村里老人們總說:“柳梢聲一響,便知道春色旺了。”
春色倒是旺了,可叫人生氣的是,我們女孩子卻不允許吹柳梢玩兒。據(jù)說是老一輩傳下的規(guī)矩。我們不敢責(zé)問先人,就只好責(zé)問自己為何生成女兒身了。只是這種遺憾并不會長久,幾頁日歷一翻,便到了柳絮廢話的時節(jié),絨絨綿綿的柳絮,和著清香撲鼻的槐花,做成花枕,是治頭疼的好東西。男孩子自然是沒有耐心拾柳絮的,只好用柳梢和我們女孩子交換花絮,勾了小指頭不反悔不耍賴后,我們便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躲到大山上吹柳梢去了。
尤其是月明星稀的夏夜,柳樹下鋪條篾席或搭個“窩”兒,便可以舒舒坦坦地睡下了。起初還饒有趣味地聽大人們談古論今,漸漸地,便只有了自己均勻的鼾聲。甜絲絲的夢中,還蘊(yùn)滿柳葉柳絮哩。
離開這鼾聲,離開這甜絲絲的夢,我一走便是五六年。當(dāng)初與我一同躲貓貓兒、吹柳梢的小伙伴們,雖然都漸漸長大了,每到陽春時節(jié),仍是吹著清香悠悠的柳梢,村里飄滿純樸悠揚(yáng)的哨聲。那清爽的柳芽尖兒我倒是吃不上的了,外婆早在去年便已住到城里來。那須發(fā)皆白的老老太爺也永遠(yuǎn)不能再坐在柳樹下講那個永遠(yuǎn)沒有結(jié)尾的故事了。只是柳絮花枕在村邊的集市上偶爾還能見到幾個,但也已是珍貴稀有之物了,價格很是不菲。
“一生情愫愿,漫天作飛雪”,這是稱贊柳絮的。只是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究竟出自誰人的吟哦,只知道它一直是我最喜愛的一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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