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看不見的散文
長久躑躅在繁華城市的一隅，車馬喧囂，人聲嘈雜如沉沉霧靄般彌散開。人們迷失在物欲的漩渦中，逐漸看不見原來的自己……
我決定背起背包，回到最初的起點——我的村莊，去看看我們最初的樣子。
回時是暮春，香樟樹早已蔥郁成一片。幾聲狗吠從村頭傳來，如鳴鐘般擊醒我沉睡的心。抬頭遠望，是大片金色的油菜花，如翻滾著的耀眼的海，直蕩漾到無窮遠處。一個老婦匿在田地中央耕作，她支起細瘦的胳膊，拖動著手中的木犁，緩步而行。金色的陽光息在她的眼角，嘴角，與她的笑意相融，整個人都帶著暖意。時光一片靜好。
我站定，又向她揮揮手，咧開大大的笑。
她邊向我走來，口里邊念叨著：“伢兒，回來啦！”眼睛瞇笑著，言語里是難掩的喜悅。
她是我的'祖母，是千千萬萬農(nóng)民中的一個，她一生耕種，無怨無悔，大地是她永遠的歸宿。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千百年來農(nóng)人的勤勞與堅韌。
祖母急著領我回老房子。我跟著祖母的腳步穿過長長的巷道，同幼年時一樣。當站到屋前時，我發(fā)現(xiàn)老房子依舊是原來的樣子。木質的大門被風霜打磨得粗糙，肅穆得仿佛堅守千年的老人，農(nóng)具散落在門的兩旁，隱隱透出古拙的氣息。院子里的枇杷樹不甘院內的風景，遙遙斜伸出院外，院內的藤蘿兀自熱烈著，香樟樹散發(fā)出淡淡的香。
原來一切還是最初的樣子。我微笑著閉上眼，陷入記憶的潮水。
印象里祖父很愛拉二胡。他總是在坐在院子中央拉琴給我聽。他的手指有力地抵著琴弓，在星光始燃的夜色里奏出一曲飽滿又凄愴的弦音。彼時，朦朧的月光透過枝椏微微滲出來，滴落在婆娑的樹影上，滴落在祖父平靜如水的眼眸。我坐在板凳上癡癡望著，思緒在琴聲中游弋，仿佛穿越一條冰凍千年的何川——靜美又令人敬畏。聽得疲了，便沉沉睡去，沉浸在鄉(xiāng)間夏日的夢里，做著同顧城一樣的充滿漿果香與蟬鳴的夢……
直到現(xiàn)在，我仍對祖父拉奏的劉天華的《良宵》情有獨鐘。很多人偏愛流行樂的朗朗上口，不愛二胡音里的蕭瑟，我卻能看到二胡曲子里淡淡的愁情。二胡聲是最能打動人的，它能營造出澄明如水的氛圍，讓你仿佛望見一扇古樸雅致的屏風，走進去的是自家人生，感悟出的是不同的人生況味……
在村莊的夏夜，我看不見城市的浮華，只看見平淡中的熱烈。
夏日的晚風逐漸散去，便迎來了一個沉甸甸的秋季。比起秋天白日里的滿地金黃，我更愛它夜里“燈下蟲草鳴”的詩意。我最愛坐在窗前，端坐在秋聲里，聽蟲們一唱三嘆的唧唧聲，繁復變幻，清越激昂。葉圣陶說：“蟲聲是無上的美的境界�！闭菓舜饲榇司傲�。彼時埋下頭來讀書，自是一份清歡�！鞍嗽略谟�，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是《詩經(jīng)》里亙古的詩意，“春之破曉，夏之流螢，秋之傍晚，冬之白雪”是清少納言筆下四時的情趣……
村莊清秋的蟲鳴里，我看不見城市的喧囂，只看見滿滿的詩意。
當北風開始呼嘯，當萬木開始凋零，鄉(xiāng)村的脈搏便止息了。田野孤獨的沉睡在大地上，狗吠聲也難尋覓。老人們都聚在屋子里，圍坐在火爐旁，笑著談論子女，笑著談論死亡。史鐵生說：“死是一個必然降臨的節(jié)日。”村子里的老人雖大多不識字，怕早就深諳了這道理吧。
朔朔寒風里的村莊，讓我在緩慢里看見深邃。
無數(shù)的場景在腦海中紛涌而至，如潮水般將我推入記憶的淵藪……
“來吃新摘的水瓜咧！”祖母的吆喝聲把我從回憶拉回現(xiàn)實。我望了望站在臺階上的祖母，再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夕陽下的村莊，心中暖意肆流。謝謝，我的村莊，讓我重新看到我原始的情懷。
人是失了根的野草，漫漫旅途中難免迷失。而你的村莊永遠是你的精神家園，是你詩意的棲居地，驅散你心內的陰霾，帶給你慰藉。她永遠以擁抱的姿勢迎接你，等你回來。
庫伯說：“上帝創(chuàng)造了鄉(xiāng)村，人類創(chuàng)造了城市�！败U躅在繁華城市中，逐漸看不見自己的人們，請深情的回望你的鄉(xiāng)村，你會在她的眼眸中看見真實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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