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滋有味的貧窮生活散文

　　我讀小學(xué)低年級時(shí)，戰(zhàn)爭傷痕猶深，大家都窮，很多孩子都吃不飽飯。于是，學(xué)校會定期為學(xué)生作營養(yǎng)調(diào)查，問些"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之類的問題，我們就把答案寫在筆記本上交上去。

　　"早飯吃了龍蝦大醬湯。"

　　"晚飯吃了烤龍蝦。"

　　班主任老師看我連續(xù)幾天都這樣寫，有一天放學(xué)后，他表情狐疑地來到我們那破破爛爛的家———他大概覺得這么窮苦人家的小孩，每天都吃兩餐龍蝦太奇怪了。老師把筆記本拿給外婆看，問道："這是德永君的答案，是真的嗎？"

　　我氣乎乎地辯駁說："我沒有說謊，對不對？阿嬤，我們每天早飯、晚飯都是吃龍蝦嘛！"

　　外婆立刻哈哈哈大笑。

　　"老師，對不起，那不是龍蝦，是螯蝦，只是我都跟這孩子說那是龍蝦……"

　　"這樣��？"

　　"看起來差不多嘛！"

　　"唉，真是。"

　　老師也哈哈大笑，這件事總算搞清楚了。

　　外婆給我吃螯蝦，卻跟我說是龍蝦，沒吃過龍蝦的我，真的相信她了。順便提一下，我們家專屬的"超級市場"里常�？梢該频津�蝦。

　　這是外婆對我唯一一次、也是無惡意的謊言。

　　又有一次，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

　　夏天，我到朋友家玩，發(fā)現(xiàn)一個(gè)有趣的東西———西瓜做的'面具。因?yàn)槟抢锸寝r(nóng)家，有堆積如山的西瓜。就像現(xiàn)在萬圣節(jié)時(shí)大家用南瓜做的面具一樣，那個(gè)面具是用西瓜皮做的。

　　"真有趣，真好玩。"

　　見我贊不絕口，朋友就把那個(gè)西瓜面具送給了我。

　　我喜不自勝，很鄭重地抱回家給外婆看。

　　"阿嬤，好不好看？"

　　"哦，很有意思。"

　　外婆也贊同地看著。

　　晚上睡覺時(shí)我把西瓜面具放在枕邊，打算明天帶到學(xué)校向同學(xué)們炫耀�？墒窃缟闲褋�，一睜眼，發(fā)現(xiàn)枕邊的西瓜面具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外婆去上工了，不在家，我沒辦法，只好上學(xué)去。放學(xué)回家后，再問外婆："阿嬤，我的西瓜面具到哪里去了？早上起來就沒看到了。"

　　"啊，那個(gè)啊……"

　　外婆笑嘻嘻地讓我看看玻璃盤子，

　　"看，很好吃吧？"

　　西瓜皮正腌在盤子里。

　　從這些小故事就可以明白，在窮人生活中，最要緊的是每天的飲食。屋子雖破，還能遮風(fēng)避雨；衣服不求奢華，也不愁缺欠，總有表哥穿過不要的給我。只有飯是每天非吃不可的，因此外婆在吃的方面也就格外精明。

　　首先，外婆很愛喝茶。喝過茶就會有茶葉渣，她把茶渣曬干，用平底鍋煎脆后灑上鹽巴，就變成"茶葉香松"。如果在現(xiàn)在，可以打著富含兒茶素的"外婆香松"稱號大賣特賣也說不定。

　　再就是魚骨頭。

　　"魚骨含有鈣質(zhì)，吃吧。"外婆這么說著，連很粗的魚骨頭都叫我吃下去。但總有些魚骨頭是肯定嚼不碎的硬骨頭，像鯖魚的骨頭。每次吃完魚肉后，外 婆就把魚骨頭放在碗里，倒進(jìn)熱開水，沖成骨湯喝下去。這還沒完哪，剩下的魚骨頭再曬干，用菜刀剁碎，壓成粉，當(dāng)作雞飼料。其他還有蘋果皮、有傷痕的蔬菜等 等，都被外婆當(dāng)作了雞飼料。

　　外婆總是這么得意地說：

　　"只有可以撿來的東西，沒有應(yīng)該扔掉的東西。"

　　說到撿來的東西，河濱"超級市場"每年都有一場美食盛會。那就是盂蘭盆節(jié)①。

　　在九州島，盂蘭盆祭祀的最后一天有送神的"精靈流"儀式，就是在小船上載著鮮花食物，順著河水漂流而下。

　　你大概已經(jīng)猜到，從上游漂流下來的小船，當(dāng)然又被外婆的木棒攔住了。外婆撈起小船，拿起上面的蘋果、香蕉等水果。

　　我是很想吃蘋果、香蕉，可是第一次看到外婆這么做時(shí)，擔(dān)心遭老天懲罰。

　　"阿嬤，這是供給菩薩的東西吧？"

　　"嗯。"

　　"這樣做不會遭老天懲罰嗎？"

　　"什么話？這樣放任它們漂下去，水果腐爛了，會污染大海，也給魚類帶來麻煩。"

　　她說著，撈起一艘艘小船，手不停歇地只顧拿起水果。

　　"可是……"

　　外婆繼續(xù)說："船上還載著死人的靈魂，不好好送回河里不行。"

　　說著，又把小船恭敬地放回河里，并雙掌合十說："謝謝。"

　　外婆是虔誠信佛的人。前面也說過，她每天早上供佛的食物從不馬虎，即使這么窮，外婆對寺廟的捐獻(xiàn)和佛事的供奉，也絕不吝惜。

　　如果有菩薩因?yàn)槲覀冞@每年一度的美食盛會而懲罰我們，會讓人覺得菩薩沒有菩薩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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