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

     后街很寬，幾年前這里卻是群樹包圍，窄得只能通過兩行車。忽然來了一伙人麻利地把那些我手臂都環(huán)不住的老樹們都砍掉，拓寬路面，再欲蓋彌彰地栽上一溜年輕的小樹。那稀稀拉拉的葉子根本遮不住陽光，于是整個夏天的日光便全都熱情地投在街上。相對地，道路兩旁的店鋪面積被擠得小而憋屈。久而久之，后街上車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少。
     人們實在沒注意到，是究竟什么時候后街上裂了一道縫的。那道逢剛好處于車行道與人行道交界處�；蛟S因為后街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僅有的幾個攝像頭根本沒有拍到那里，于是裂縫產(chǎn)生的原因就成了一個謎。有人開玩笑說，也許是哪個開車的倒霉蛋轉彎太迅速施力太大陷進去的。后街拓寬工程完成的如此迅速，出現(xiàn)這樣的質(zhì)量問題也不是沒可能。我聽了突然心里瘆的慌，挑了一個不怎么熱的下午去后街特意觀光了一下那道裂縫。
     看了一眼我就一陣頭皮發(fā)麻，一條好端端的路中間硬生生被劃開一條，縫隙不大，很窄，邊緣黑漆漆的，凹陷的那部分里面坑坑洼洼，還摻雜了好多白色粉末，看上去是施工時的石灰。聽朋友說有一天風大，石灰夾雜在風里滿天的刮。我盯著那道逢，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流動。像被刀割開的皮膚，后街在流血。
     我麻木不仁地離開了，揣著一顆初見真正傷口的外科大夫砰砰直跳的心。
     那道縫隙最終被視為無傷大雅的道路施工小瑕疵，車照樣走，人照樣走。本以為關于這神秘出現(xiàn)的縫隙過不了多久就會淡淡淡出人們視線，沒想到，就在一周后，樓下買菜回來的大媽又告訴我，那條縫里奇跡般長出一個小苗子。我在想，這座城市是何其無聊，這種消息也能當做新聞一樣被人口口相傳，再帶著神秘兮兮的味道傳到我耳朵里。但是當閉上眼睛我慢慢想到，那條如同刀口的縫隙上長出一棵小苗是一件多么疼痛的.事情，我的頭皮再一次配合地發(fā)麻。
     不管怎么樣，今天也正好閑來無事，去看看吧。公車顛簸著來到最近的車站，我跳下車，三步兩步找到了那條縫隙。據(jù)我上周來看時縫隙有了變化，不僅僅包括那棵凌風傲立的小苗苗，縫隙明顯變大了。小苗苗很硬氣地在坑洼的和縫里冒出一個小尖和短短的軀干，或許是它為了生存將縫隙拉大的吧。的確，如果只靠原本那點地盤生長，尖也是冒不出來的。至于它如何生長在這里，我想，上帝的力量。只是我暗自估量著，這不是相當于把后街的刀口撕開嗎……只怪那顆小苗太頑強了，不過既然它能在縫隙中活下來，那么它一定也有本事或下去了。我苦笑一聲環(huán)視整個后街，變化真的越來越大，若不是街道還保留著原來的名字，若是我也分辨不出來它們是同一條了。
     原來的早餐鋪子變成了小賣部，原來的洗衣房變成了理發(fā)店，原來附近唯一的報刊亭也已經(jīng)拆掉改裝成公用電話亭。原來最愛在大樹下面下棋嘮嗑的大叔大媽，都不見了蹤影，連棋牌室也關門大吉，只是還沒有完全拆掉，留下灰撲撲的門面和多年未換的舊對聯(lián)。
     世界更新?lián)Q代得真快，我在心里唏噓�；仡^望見那條縫隙，它也是新的；可是那掙扎的小苗苗讓我想起什么過去的東西，沒有那么扎眼，反而有一種憤世嫉俗的清高感了。我突然有點懷念原來齊刷刷連成一片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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